(九)
柳昭昭入宫后,皇上每月初一十五会留宿在她那,晚膳也都会传她一同进食。
我羡慕,但不嫉妒,因为柳昭昭确实待我很好,从不刁难我,皇上也会在意我,成箱的赏赐往我宫中搬。
宫中一片祥和,但我终于察觉出了异样。
明明皇上留宿柳昭昭那里的日子要多些,陪柳昭昭的时间要远远多于我。
但是宫中骂得还是我,朝堂上参的也还是我和我爹,狐媚惑主是我,母仪天下是柳昭昭。
宫中嫔妃都与柳昭昭交好,也和往常一样远离排挤我,说我心机歹毒,为了圣宠设局害死秦玉言。
终于,秦相的生前好友和郑将军连同百官狠狠地参了我父亲一道,说我父亲贪污赈灾粮晌。
皇上重贬了我父亲。
翌日,郑大将军说在京城中查封了我父亲的一处重金修建的豪宅,更在豪宅中发现黄金数万两和数不尽的珠宝,要皇上严惩我的父亲。
我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八道,我父亲为官数十载,虽然之前只是一介小小县丞,但我父亲一直坚守清廉品质,两袖清风,受百姓爱戴,怎么可能贪污赈灾的银两?
我直冲冲的去了养心殿,却在门口被李幸拦住。
“皇上政务繁忙,恐怕没时间见娘娘。”
“李公公,本宫娘家是被人陷害,您让本宫进去和皇上解释清楚好吗?”我苦苦哀求道。
“娘娘,前朝事务娘娘本就不该多嘴,您要相信皇上,皇上会帮娘娘查清楚的。”
我摇了摇头,在养心殿门口跪下,这一刻,我清楚的知道,皇上不会的,今天这一切都是皇上布的局,而我,已经是这局中的一枚废棋了。
不仅我是,先皇后也是,只不过先皇后运气好,还没牵扯到娘家就早早抱病仙逝。
寒冬腊月,我没在养心殿门口撑多久,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身边只有彩绣跪在我床塌旁前啜泣。
“怎么了?”我心如死灰问道。
“娘娘……老爷和夫人被下大狱了。”彩绣哽咽的话都说不清楚,她幼时被弃养在我家门口,被我娘抱回来,一直跟在我身边,深知我爹娘的好,如今也是难以接受短短几日的变故。
“娘娘,您再去劝劝皇上,再去劝劝皇上吧。”彩绣哭着劝我道,她还误以为皇上是真心爱我,会因为我的几句哀求赦免我的父母。
“彩绣,我在养心殿门外跪了这么久,直到昏死,皇上有出来瞧过一眼吗?”
彩绣愣住了,随即摇了摇头:“是李公公让人将娘娘抬回来的。”
我终是体会到了皇上的绝情,问道:“圣旨是怎么说的?我爹娘之后要怎么处置?”
彩绣哭的更难过了,抽抽嗒嗒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明日午时……问斩。”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我从未想过皇上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我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门外跑去。
现在我只能去求一个人,只有她能帮我。
柳昭昭宫门紧锁,仿佛是知道我要来。
我求着宫人帮我传个话,却还是被拒绝了。
“皇后娘娘在午休,贵妃娘娘晚些再来吧。”
“我只见皇后娘娘一面就行,让皇后娘娘听我说一句话就行。”我心急的厉害,赤裸的双脚在雪地里冻得发紫。
“皇后娘娘午休前吩咐过,如果贵妃娘娘来的话,转告一声,让娘娘在宫中安心等皇上即可。”
(十)
我没等来皇上,等来了锦王爷。
他带了很多东西过来,过冬的炭火,棉被,一应尽有。
我冷笑着问他:“王爷什么意思?这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补偿吗?”
锦王爷侧着头不看我,只一个劲的吩咐下人将东西往我偏殿中搬,搬完才说:“皇上不会怪罪到娘娘头上的。”
“怪罪?”我更觉得可笑,反问道:“我做错了什么他要怪罪于我?”
“巡抚大人贪污是铁证如山。”
“王爷也这么认为吗?王爷在奎星楼上见我第一眼就这么认为吗?”
锦王爷脸色难看,我好像看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愧疚。
“皇上新登基,根基不稳,秦相专权,郑大将军又手握兵权,瑜贵妃才是新后的不二人选,皇上借口瑜贵妃暂无子嗣拖延,又在瑜贵妃相伴的九年里日日吩咐人将避子药下在饭菜中。”
“瑜贵妃善妒,皇上不敢将柳昭昭直接迎入宫,恰好御史大夫之女叶芸怀孕,皇上顺理成章立叶芸为新后,假装和睦恩爱,让先皇后成为众矢之的,果然先皇后胎死腹中难产而死。”
“皇上怀疑是瑜贵妃做的,但苦于没有证据,但因此事,皇上更不敢贸然接柳昭昭入宫。”
“两年后,你在街上发现我,发现我神似先皇后的容貌,这也成为你送我入宫的理由,皇上借怀念先皇后之名宠爱我,不止会惹来嫉妒,也会更加引起后宫众嫔妃对我的不满。”
“我果然不负你和皇上所望,顺利帮你们除掉了瑜贵妃,甚至还给了皇上彻查秦相重创郑大将军夺回兵权的机会,而我父亲也当然会成为他们报复的对象,日日遭弹劾。”
“王爷口中的铁证如山,难道是那座堆满金银珠宝的豪宅?敢问王爷,我爹是有多蠢才会在天子眼前建一座富丽堂皇的豪宅,会将所谓贪污所得的全部钱财堆积在此,而他和我娘甚至都不居住在这座豪宅里?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我越说越激动,锦王爷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王爷,我做错了什么?我爹娘又做错了什么?王爷是在松阳县遇见的我,王爷是知道我爹在地方是怎样的名声,他怎么可能贪污?皇上想推我爹出来顶罪,认下所有人的怨气,可以贬了我父亲的官,可以流放他去偏远之地,为何一定要我父母的性命?难道唯有我和我父亲死了,这局棋才算下完吗?”
我气到浑身颤抖,要彩绣扶着我才能勉强站住,但我还是跪了下去,朝着锦王爷磕了三个响头。
“王爷,求您了,已经快到午时了,求您救救我爹我娘。”
锦王爷一惊,忙过来扶我,但我死活不愿起,想逼他答应。
锦王爷急得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一个劲地叹气,无奈道:“本王实在没法答应,郑大将军愿意交出兵权的条件就是……就是要巡抚大人一家拿命去换,皇上已经是绞尽脑汁才保全了你。”
“王爷有办法的。”我眼眶通红的抬头看向他,沉声道:“王爷,臣妾有喜了。”
(十一)
我当然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在这样的一个紧要关头有孕。
我重金买通了平日里负责调养我身子的张太医,让他诊出我怀孕一月有余,我和他商量好,倘若我假孕被发现,我也会咬死是我服用了药物假孕迷惑了他,不会牵连到他。
但锦王爷也是不相信的,他怔怔地看着我:“别做傻事。”
“本宫假孕是九族的死罪,本宫没有必要拿此事作假。”我紧紧捏着拳头,手心已经紧张地出汗,我没有钱财去买通所有太医,如若锦王爷不信,随便找个太医复诊,计划未开始就会败露。
我又开口催促道:“王爷,快午时了,真的要来不及了。”
锦王爷看了眼时辰,又面色凝重的看了我片刻,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我暂时缓了口气,我只能赌锦王爷会帮我这一次,我刚刚和他说了这么多不是在卖惨,我只是想利用他心中的那丝愧疚,拖到现在才说有孕,也是怕他找其他太医复诊。
锦王爷是皇上唯一的弟弟,只有锦王爷亲自转告皇上,才会让皇上不加猜疑的相信。
我坐在宫中如坐针毡,直到彩绣跌跌撞撞的闯进来跪在我面前哭着与我说:“皇上,皇上赦免了老爷和夫人!”
我终于松了口气,我怀有龙裔,郑大将军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时候要我父母的性命。
但之后呢,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部,有些头疼。
那日夜里,皇上来了,他眼里有些欣喜又有些尴尬。
也是,白天他刚刚做好决定,赐死我父母,将我幽禁在宫中直至老死,结果我一朝有孕毁了他所有计划。
“清清,你今天受惊了。”他把我揽入怀中,附在我耳旁轻声哄道:“没事了,朕已经让人护送沈大人和夫人回府了。”
我很想问他之后什么打算,待我孩子落地后,再杀一次吗?
但我不能,我只能柔弱的靠在他怀里,哽咽道:“皇上,臣妾父母确实无辜。”
皇上没接话,只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万事要小心,不要过于操劳。”
他不想我管太多,更怕我仗着有孕提要求让他难做。
我当然不会让皇上难做,我要一如既往的顺他的心意,做他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