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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男孩,面若敷粉,唇红齿白,乍一看像个女孩子,穿着身藏蓝色校服,手捧一束热烈的向日葵,乖乖的样子。
前台姐姐歉意说:“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不能透露顾客信息。”
男孩子声音软软地说:“姐姐,我不是坏人的。”
“这个……”前台为难的看着这个漂亮男孩,“你是她的什么人,找她什么事?”
“我,我……”男孩子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低头咬着唇,看得出来是个腼腆的男孩。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前台姐姐看出他的犹豫,微笑道:“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等,说不定她回来能等到她。”
小男孩再说了什么,韩以茉没听清,她烦躁地走进电梯,回房打开门,卸完妆直接拉过被子倒头睡了。
睡得并不好,一整夜噩梦缠身。
次日,韩以茉难得一大清早醒来,精神不太好,整个人颓废又慵懒简直不着调,她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
又是欠债并且贫穷的一天,但没关系,至少工作室马上就可以运转,至少脑子没坏,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韩以茉下楼,打算再去看看工作室配置情况。
经过酒店大堂,韩以茉下意识看了一眼前台,脚步一顿。
昨天那个男孩子还在。不过看样子,他应该不是在这熬了一夜,酒店管理人员也不会允许,应该是大清早赶过来的。
韩以茉看一眼时间,七点整,嚯,来的挺早。
“找我?”韩以茉走过去,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
男孩子看到韩以茉时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随后又低头把鼻尖藏在怀里的向日葵中,不怎么敢看她。
韩以沫看了他片刻,琉璃色的眸子毫无波澜。
十分钟后,肯德基店。
全家桶的炸鸡套餐被放置到桌面,韩以茉伸手推向男孩那边。男孩没动,端端正正的坐着,十分乖巧。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韩以茉自认自己比较有原则,一般对孩子和老人不会故意冷脸,也不会用冷淡的眼神,压迫性十足的看着对方。但面对眼前这个过度漂亮的男孩,韩以茉甚至很难维持画在脸上的皮笑肉不笑。
韩以茉不想僵持,背靠椅背,双手抱在胸前,摊开了问:“找我什么事?”
男孩没说话,只是抱紧手里的向日葵,向日葵没昨天那么精神了,但依然很漂亮,带着股鲜活的气息。
韩以茉凝视男孩片刻,见他没有开口的迹象,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从桌子上递过去。
韩以茉用她特有的慵懒语调说:“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
说话间,男孩不知被什么刺激,突然抬起头,大眼睛看着她,急于解释:“不是的。”
韩以茉撞见男孩浅浅的瞳孔,挑了挑眉——
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像她。
可同样的琥珀色在这个孩子眼里,看起来却是像小鹿般单纯无辜,不像她,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男孩吸了口气,似乎横下心,站起来走到韩以茉面前。
他把向日葵塞进韩以茉手里,面红耳赤地一口气顺了下去:“恭喜你时装展顺利举办。”说完就要跑,韩以茉抱着满怀的向日葵愣了一秒,伸手拉住了他。
男孩扭头,慌慌张张地说:“向日葵是我自己存钱买的,妈妈不知道……”
“花我收下了,”韩以茉歪头笑笑。
男孩愣愣看着她,像是没反应过来。
韩以茉把桌子上的卡塞到他手里,“姐姐给你的零花钱。”
或许看不出来,但算起来,这个小鹿般惊慌又单纯的男孩子,确实是韩以茉的弟弟。
同母异父的弟弟。
韩以茉十三岁那年发生了点意外,家境一落千丈,父母离异。原本没什么,现在的单亲孩子多的是,父亲当时作为单亲父亲也算是比较称职,懂得关心她,那时的韩以茉还腾不出心思为父母离异郁闷。
坏就坏在,这个男孩的出生。
离婚后,母亲凭借数十年如一日的容颜改嫁富商,不想好日子没过几天,富强就破产沦为穷光蛋,一家三口到现在还要靠韩以茉养活。但母亲却没有再度改嫁,这一点,让韩以茉父亲郁结于心,从此颓废。
人总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否则就会发疯。
父亲的借口就是这个男孩。他认为,就是因为这个男孩,母亲才没有改嫁。而身为女孩的韩以茉也沦为被殃及的池鱼,久而久之,韩以茉也很难对这个弟弟有什么除了厌恶之外的其他感情。
男孩听到姐姐两个字,羞涩地低头浅笑,更像一个女孩子了。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但显然不是因为这张银行卡。
男孩壮着胆子对韩以茉说:“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老师说住酒店不好的。”
韩以茉没接话,轻轻一笑,扬扬手里的向日葵,说:“谢谢你的向日葵。”
男孩走后,韩以茉在肯德基店里坐着发了会儿呆,随后撩了把长发,挂上冷淡的笑意,去服装工作室。
看似神色如常,心里却有一把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火,不断燃烧,却又无处发泄,就差闷得七窍冒烟。
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都要她来承担?
都是成年人了,凭什么她还要对一个并不曾给予过她多少爱意的母亲的一家子负责?她现在都已经被拖累成穷光蛋了!!!
苏之澈他妈的和黎越究竟什么关系?
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黎越?
不,去他的苏之澈,她现在没有在烦苏之澈昨天的电话!
韩以茉眯了眯眼,强压住邪火,出了肯德基店。
手机叮一声,短信来了。
韩以茉边走边点开短信,步子猛地一顿。
一摸一样的套路——一张照片,几行字,但是是几行加长的字。
照片是抓拍,光线却清晰,画面一清二楚。是那天苏之澈来酒店找韩以茉,捂住她嘴的一瞬间。不明当时真相的,只会认为照片上的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七年不见,韩设计师果然长进了,不回消息,行,那么这张照片呢?当年全民抵制的无底线无道德的长残童星,和如今的全民偶像,这精彩程度简直不敢想象!
“五十万,还是七年前的银行卡。”
“物价都涨多少番了,韩设计师都多出名了,我却依旧良心。微笑。
精彩NTM,微笑NTM!
韩以茉的邪火终于找到发泄口,在大街上笑起来,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看她,她置若罔闻,发狠似的用食指将手机屏幕戳得啪啪直响,一字一句: “赶紧把照片发网上去吧,求你了!免费替我吵一波知名度,我谢谢您全家!(鞠躬)。
发完消息,手机关机,塞进大衣。
韩以茉如释重负,抬头望了望天,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变天呢。谁知道呢。她嘲讽一笑,踩着某首抒情音乐的节奏,慢悠悠起步,一如往常。
不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也没能力管了。
韩以茉去服装工作室绕了一圈。
小程迎面撞见她,故作激动的拍手道:“呦呦呦,这不是我们设计师吗,您终于舍得大驾光临了,不知道的还都真的以为我就是工作室的负责人。”
韩以茉常年嘴里连嘲带讽,不着四六,小程跟她的相处模式就是互损,通常怎么损怎么来。
然而这次韩以茉没有接茬,一个人坐到角落,留给小程一个沉默的背影。
小程:“……”这是失恋了?什么时候恋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不怕韩以茉嘴毒犯贱,就怕她一声不吭。这是她情绪压抑临界奔溃的前序,国外这么多年来,小程只见过一次堪称恬静的韩以茉,最后是以灌了一瓶白的闹着跳河收尾。
小程咽下一口唾沫,不敢轻举妄动。
回到家是晚上九点钟,家里没人,空荡荡的,房内四处很干净,因为没有人有机会弄脏。
那个男孩的闯入,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心绪。
韩以茉搜刮一圈,在冰箱里发现一桶还没过期的泡面,烧水泡了当晚餐。收拾完,韩以茉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个热水澡,躺到新换的床单上。
客厅传来一阵细碎的钥匙声。韩以茉反应半晌,赤脚走出房间。
韩良进门换了拖鞋反手开灯,刚转身就看到一个人从房内走出来,一身醉意瞬间被吓醒大半
待看清那人的脸,韩良松了口气,奇怪地看着韩以茉,“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在法国吗?”
韩以茉被韩良嘴里的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倒退两步,屏住呼吸,平静道:“上周回来的,给你打电话没接,不是短信说了吗。”
韩以茉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韩良摆手,笑嘻嘻地说:“没喝多少,今天高兴就喝了一点。”
韩以茉差点脱口而出:“你哪天不高兴?”但满身的疲惫让她不想说话。
韩以茉眯着眼看着韩良。
“我好久没回来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我闺女在家,嘿嘿,”韩家特性喝酒不上脑,喝的再多,脚下打晃,头脑却依旧清醒,韩良摇摇晃晃躺到沙发上,似乎挺高兴,“我还挺高兴的。”
韩以茉垂眸,心里动容:“爸……”
“正好,你张阿姨的儿子出息,说想出国留学,”韩良带着酒意说,“你给看看去哪个国家好,你张阿姨儿子就是我儿子,出国的费用我肯定是要负担的……”
韩以茉眯眼想笑,没笑出来。
这就是韩良报复母亲的方式,既然你拿钱养和别人的孩子,那我就直接去养别人的孩子。
而报复的承担者,是他们共同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