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火
礼初年2025-02-03 09:2610,341

  “我俩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要说他真提了我还真不

  好拒绝。”程棠雪笑着说。

  “哎哎哎,过了啊。”小南白眼对程棠雪说。

  听筒里,我好像听到了程棠雪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她忧虑地说:

  “生病?什么病。”

  “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病。”说到这程棠雪转身看

  了我一眼,然后我就听不清她又说了什么。后来寝室大

  哥转述给我说:“得了这个病的人不舍得伤害别人,因

  为他看到的伤口永远比我们看到的更深。在人前像个没

  事的人一样,人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们是会撒娇的孩

  子有糖吃,他是懂事的大人没人疼。”

  “那到底是什么病。”小南说。

  “别人叫它抑郁症,我叫它宇宙无敌小可爱。”

  “你真的比我了解得多,你应该很聪明和他一样。”

  程棠雪说:“我也不能完全理解他,我只是试着去

  了解而已,用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办法,但真的很有用。

  当他坐在海边你也在,一夜两夜你就知道,他不是在等

  日出而是看月亮落下。当他总是去很多很远的地方去旅

  行,当你也常常和他看到了同样的风景,你就会发现它

  们居然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很像他不经意间给你透露

  的他童年里的季节。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你终于可以笃

  定,他要的不是边缘。再后来当你跟在他身后去爬一座

  山,走着走着你就有了预感,他会在马上抵达山顶前立

  即调头下山。”

  “我只怕他真的就是一条路,我不走了换你走,但

  路就是路与走的人无关。”小南笃定地说。

  “他终究还是他,不一样的是你和我。”程棠雪说。

  “有什么不一样。”

  程棠雪撩起裙角,绷直修长的腿窃笑着说:“我腿

  长。”

  小南挑飞了眉毛,憋了一眼屋顶不屑地说:“切,

  没劲。”

  程棠雪抽回腿殷切地说:“我和你说真的,你可别

  跟我起急。”

  小南点了点头,程棠雪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嫁

  给将来的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将来嫁给你。二者之间

  是不同的我是后者。出发时腿的意图,直接决定路的态

  度。你喜欢抽烟,就能接受患肺癌的几率,你爱一个人,

  难免生气,为了不乳腺增生就不爱了?”

  小南刚要叹气,程棠雪立即提醒道:“我可打过招

  呼了,我说真话,你别起急。”

  小南吐出半口气又咽下半口摇摇头说:“不会,我

  表示认同。”

  “谢谢。”程棠雪说。

  小南摆了摆手说:“既然这么聪明帮我听听这句话,

  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俩闹分手,什么我俩啊就是我一个人单

  方面的闹分手。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不需要女朋友,

  但为什么还接受得了恋情呢?他到底是想依附爱情做

  点什么,还是想从里面找到点啥,但好像都没有啊。我

  也是这么问他的,你再猜猜他说了啥。”

  “你也太把我当个东西了,这我哪猜得到。”程棠

  雪跺着脚说。

  “你真不知道?”小南狐疑地盯着程棠雪说。

  “真不知道,你快说。”程棠雪催促道。

  “说倒是说了不少但是答非所问,而且好像不是说

  给我听的,又像是让我猜一样……”

  “哈喽女士,请立即进入主题好吗?”程棠雪焦急

  地催促着小南。

  小南不耐烦地说:“他是这样说的,有时候我想外

  婆只有我妈,后来我想我妈只有我。再后来我又想计划

  生育早点就好了,我出生在另一个家,那个家刚好和我

  想的一样。最后,就是我们开始的时候。就是这些话我

  听得出来他在抱怨,但我不知道他抱怨的是什么,是家

  庭条件造就了他的出身,还是其他?”

  “我终于知道了。”程棠雪低声嘟念道。

  “你真的知道?”小南急切中带着怀疑地问。

  “在那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里,他都不

  是……”,程棠雪三字一停两字一顿,到最后彻底停住

  了嘴。

  “不是什么。”

  等待中程棠雪突然起身,在我们都来不及反应时,

  她已经站到了寝室大哥身后,用手掌盖住了耳机线的收

  音孔。她望着我,我眼中的她有些模糊。

  寝室大哥的头几乎快要扎进了餐盘里,随后一张餐

  巾纸被他高高举起,努力地向后再向后始终都不敢抬起

  头。

  程棠雪拿过纸巾擦拭脸颊后,她弯下了腰把连接在

  耳机线中间的收音孔捧在嘴边,用力地从喉咙里抖出几

  个湿润的字。“是唯一,对吗?”

  听到那两个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觉得

  全身的伪装,都在自由的脱落。仿佛自己已经从包裹着

  身体的衣物中溜出,它们瘫软的堆在地上,我站在那无

  地自容只有跑。那段逃跑的路我无限的接近了裸奔的体

  验感,拘束、解放、羞耻、洒脱、胆怯却无所畏惧。

  那天过后我藏得更隐秘了,学校的课也很少去上。

  也是那天过后,学校开始流传着程棠雪勇做小三的新闻。

  程棠雪总是见不到我,只能向寝室大哥求助,了解

  我的近况和行程。寝室大哥从程棠雪身上,看到了我缺

  少的一切。也觉得我们太过于互补,于是便约我到老地

  方喝酒谈心。

  见到我后寝室大哥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落寞,也知道

  与避开程棠雪有关。于是拼命地灌我酒,自己扛不住又

  把老二老三叫了过来。

  一翻车轮战下来,我已经瘫软在寝室大哥怀里,寝

  室大哥意识到交心的时候到了,便示意一直躲在对面便

  利店里的程棠雪,程棠雪悄悄跑过来,坐在身后准备听

  一听我的想法。

  因为意识不到程棠雪的存在,那天我把我所有的自

  卑,都摊开了撕碎了,毫不体面地扬在了嘈杂的排挡。

  寝室大哥说:“小四,程棠雪不错。看得出来她喜

  欢你,你也有点喜欢她吧。”

  “不。”

  “一点都不?”

  “不,我很喜欢她,就光那个长相,我就不能说我

  不喜欢她。我俩要是在一起了,我以后吃面都不用就蒜

  了。”

  “小四,大哥就知道你也喜欢她,怎么就不能主动

  去接受这段感情呢。”

  此时已经烂醉的我,窝在寝室大哥怀里,大着舌头

  挣扎着含糊不清地说:“大哥你说的不对,不是喜欢是

  爱。”

  寝室大哥看了一眼身后的程棠雪后,继续说:“喜

  欢就是爱。”

  我听到后,用手轻轻拍打了几下寝室大哥的脸后说:

  “傻大哥,能一样吗?”

  寝室大哥笑着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我伸出手,胡乱地扒拉半天没打到,埋怨着说:“大

  哥脸呢?”

  寝室大哥只能把脸伸过来让我一通乱捏。

  我满意地笑了,转而反了一口酒气。“如果说喜欢

  是强烈的征服欲,那爱就是深远的距离感。喜欢可以说

  想要,但爱只会说希望。”

  “然后呢?”

  “喜欢就像一滩水,可以有一只杯子便可以装得下

  的自信。爱也是一滩水,但即便是把心修葺成湖,还要

  有一个终究成海的希望。”

  此时程棠雪,把手机放在寝室大哥眼前,大哥看了

  后说:“程棠雪也就是一滩水啊。”

  “对,她也是那一滩水,她看到的我和她自己一样,

  也是一滩水。但是我看到的却是整片海洋,在我眼里即

  便同样都是一滩水,而她是从海上来,我只是一滩水罢

  了,而且还会越来越脏。”

  “我听得有点糊涂,你能不能别拽文,具体点。”

  寝室大哥说。

  “大哥,咱们一起没少聚会吧,桌上的肉菜她都没

  怎么吃,只吃素的不说还少油少盐的,你看她穿的衣服

  住的地方聊的天。对了大哥,你知道什么叫代餐吗?”

  我说。

  “不知道,那是啥?”

  “我也不知道,也许那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吧。”

  “这能说明什么吗。”寝室大哥往我嘴里塞了一支

  烟后说。

  “往小了说是阶层不同,往大了说就不是同一个世

  界的人。我不说小的时候,就现在菜里如果没有肉我都

  心慌。知道吗大哥,我第一口香蕉是在公墓吃的,葡萄

  也是。”我说。

  “我觉得你现在发展得不错养得起她,别想那么

  多。”

  “大哥你说的是养得活,我说的是养得好。大哥你

  知道什么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吗?”

  “什么?”

  “她就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比如就没有比如,

  就是你远远地看着她就挺好万万不能靠近,你每走近一

  步负罪感都在加重总之就俩字我不配。”

  “四儿,你想得太多了,你可以把事情想简单点。”

  “想简单点,就是让我臭不要脸呗。”

  寝室大哥回头和程棠雪小声交流一番,再次发问时

  我已经快要昏睡寝室大哥急忙拍了拍我的脸。

  “就臭不要脸一回不行吗?”寝室大哥说完又在怀

  里摇了摇烂泥一样的我。

  “不行。”

  “咋就不行。”

  “我有病。”

  “能治。”

  “也不行。”

  “为啥还不行。”

  “舍不得。”

  之后不论寝室大哥如何呼唤摆弄,我依旧不省人事

  昏睡如牛。于是寝室大哥便扛起我回家,寝室大哥把我

  背上身上后对程棠雪说:“如果一定要在一起,就不要

  分开。”

  “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程棠雪坚定地

  说:

  “为什么?”

  “因为瑞雪兆丰年啊。”

  那天我喝了太多的酒本记不住当晚说的话,奈何不

  久后这段醉酒后的只言片语,被话剧社的寝室老二润色

  后,在小剧场里公演了三十多场。我羞愧难当却也无可

  奈何,任凭他们在茶余饭后纵情调侃。再后来我才知道,

  那天程棠雪也并没有比我更体面。

  那天程棠雪回到了自己家里,推开家门对着坐在沙

  发上随机查寝的妈妈说:“您看我像什么。”

  “像丢了魂的小鬼。”妈妈说。

  程棠雪摇摇头。“不对,有人说我像这世间所有美

  好的事物。”她说完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一头扎进被子里,

  本不是一件悲伤的事,她居然哭出了声音。

  后来程棠雪曾对我说,那天她已然在我的话里听到

  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也忽略掉不是理由的理由,她也不

  再有想让我亲口承认那个答案的想法。

  正当她抱着枕头翻来复去,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

  去做的时候,她听见有人敲门,随后门缝里塞进一张纸,

  程棠雪捡起纸坐在书桌旁,她知道是妈妈塞进来的。

  那张纸上写到:“妈妈全身心的培养你,没错,就

  是想让你成为一颗发光的恒星,有很多颗行星在为你而

  转,你在其中挑选永恒,但也并不剥夺你选择去围绕的

  幸福。”

  看过纸条后,程棠雪打开房门,把妈妈拉进房间。

  她躺在妈妈的怀里说:“妈妈,我应该怎么办?”

  “我不了解他,我没有发言的权利。”

  “那你就了解了解他呗。”

  “好,那我问你,他家庭条件怎么样?”

  “妈?你不是吧。”

  “妈妈不是个势利眼。”

  “听说他们那个地方比较落后,家庭条件也不好。

  虽然是年纪不大,但小时候的生活和你们也差不多,也

  有吃不饱饭的经历,后来就上大学了,开始创业,现在

  生活得还不错。”程棠雪说。

  “你们两个一起单独吃过饭吗?”妈妈说。

  “吃过,火锅。”

  “你吃得开心吗?”

  “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差点撑死,李初年点了一桌子菜,他自己配

  着几片肉吃了两碗米饭就饱了,那么多菜吃米饭干嘛。

  剩下我一个人把菜全吃了,吃的东西都堆到嗓子眼了,

  还要装作意犹未尽很满足的样子。”程棠雪说。

  “那你应该没有看错人。”

  “我无比确信我没看错。”

  “吃过苦的孩子优点很多。但大部分都有两个大毛

  病。要说这不怪他们,是苦日子带来的。”妈妈说。

  “什么大毛病。”

  “抠门和自私,但照情况来说他点了一桌子菜去的

  餐厅也不错,证明这孩子不抠门,自私呢好像也没有。”

  “抠门可以看出来,自私怎么看的。”

  “这孩子确实是苦出来的吃饭要有主食,吃饱了才

  会踏实有安全感。听你说他现在发展得不错,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早就应该不存在了。他还一直保持着能说明什

  么呢?只能说明这孩子心里总是装着别人,这样的人怎

  么会自私呢?爱上这样的人会很辛苦,但你如果住进他

  的心里,你会很幸福。”

  “我以后的肉,都给他吃。”程棠雪低着头嘟念着。

  但我还没来得及吃到她碗里的肉,就先一步吃上了

  牢饭。那天我在地下停车场里拦停了一辆车,砸了车打

  了开车的人。那人是程棠雪班里新学期刚调换的年轻导

  员,外号叫“脑下垂”。你可以闭上眼睛,调动你脑中

  那些残存着有关青春的记忆神经,隐晦的且大胆一些,

  尝试着曲解这三个字。

  他刚上任一个月不到,程棠雪班里几乎所有女生都

  受到来自他不同程度的骚扰。甚至有同学发现过他手机

  里,有很多同班女生被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钻的甚至使

  他没忍住多翻看了几眼,翻着翻着就翻到了程棠雪的照

  片。没错这个人就是韩冬至,他以删除了程棠雪的照片,

  勒索了我一顿涮羊肉是只涮羊肉的那种。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程棠雪众多的追求者中的一

  位,因为学校的规章制度,他看上去是最不殷勤的一位。

  确实我不是出于正义感,当然我也并不狭隘。之所以打

  他是因为他总因食堂那件事,频繁地叫程棠雪到安全通

  道进行思想教育。我亲眼所见就不止一次,但这件事的

  确在他责任范围之内所以我也不好过多参与。

  直到那天韩冬至从教室外跑进来,对着我啰嗦了一

  番废话。

  “长袖善舞,算骂人吗?”韩冬至双手撑在我的桌

  上,喘着粗气吞着口水说。

  “不一定吧。”

  “那鲜廉寡耻呢?”“那肯定是啊。”

  “奴颜...媚骨,算不算。”

  “如果有人对程棠雪说这句话,她应该会挺开心的,

  以为在夸她妩媚。”我笑着调侃道。

  “但她不开心啊。”韩冬至张着嘴瞪着眼,表情呆

  滞。

  “咋回事?”

  “刚才这些词都是脑下垂对她说的。”

  “在哪?”

  “楼下安全通道。”

  我刚要起身,就被韩冬至自上而下按住肩膀。“你

  去了,会干啥?”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去了才知道。”

  我刚走进楼梯间,就听见了里面里面的争论声。我

  走下楼梯,出现在程棠雪身后面对着脑下垂。

  “一起聊吧。”我说。

  程棠雪听见声音回过头,我看着她,她的伤心第一

  次离我这么近。可短的只够我看上一眼,她就马上切换

  了心情,冲着我傻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同时脑下仰着

  头说:“你不是我的学生,我管不着你。”

  “那你也不是我老师,我没必要敬着你了对吧。”

  我说着便走下最两节台阶。

  这时程棠雪走过来把我拉出安全通道,停在了电梯

  门口,随手按下下楼的按钮,此时脑下垂也走出安全通

  道倚在门口看着我。

  “我好想吃特小凤黄壤西瓜。”程棠雪双手揉着我

  的肩膀说。

  “走,我们去买。”我看着脑下垂说。脑下抬着下

  巴裹着腮,眯着眼盯着我,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你帮我去买好不好,如果有姑娘果就都给我包圆

  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最好了。”程棠雪抓着我的肩

  膀推晃着我撒娇道。

  “可我不会挑西瓜。”我赌气道。

  说到这程棠雪踮起脚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可以教

  你啊,你就这样。”她松开我的肩膀向后挪了挪,双臂

  弯曲成两只拘束的小翅膀。“你就左敲敲。”她头歪向

  左肩,左侧的翅膀扑扇了两下。“右敲敲。”同时她的

  头又歪向右肩,右侧的翅膀也扑扇了两下。“然后选一

  个最漂亮的。”她说着便掌跟相对,捧着脸绽放出一朵

  花。

  她傻傻地保持着动作,我看着她,她向我眨了眨眼,

  娇痴的小声嘟念说:“他不敢欺负我,他要是敢欺负我,

  我就敢告诉你。”

  这时电梯门在我身侧敞开,她把我推进电梯。我又

  看了一眼脑下垂,他脸上正在发生的表情,被电梯门分

  割了一半。

  我离开后并没有去水果店,而是在楼下等到上课时

  间后,又上了楼把脑下垂约到了那个安全通道。

  “适可而止吧,用这招追姑娘过了。”我说。

  “你们小孩的招,不适合我。”他直接了当地说。

  他没有回避确实让我有些意外,当时我也并不了解

  我所说的招具体是什么,当最近几年听到有关Pick—up

  Artist这个词的报道,说实话我真的有些对他刮目相看

  的意思。

  “还有下次吗?”我盯着他说。

  “你威胁我?”

  “对。”

  “听说你有精神病?”

  “你拿刀抵她后腰,还不让回头看,我就敢扭你脑

  袋给她听响。”

  “你敢?”

  “你试试?”

  “我试试,就能让她抬不起头来!”

  “好,没有下次了。”我说完就离开了。

  我离开后才去了水果店包圆了姑娘果,西瓜从两个

  一直加到六个却总还是觉得不够。最终水果店的老板开

  着小货车把十几个西瓜,和一大箱姑娘果送进小区,又

  帮我把它们堆放在程棠雪的门前后,我的心才踏实下来。

  最后我把手机关机,把车开进了脑下垂停车的那个

  地下停车场。

  我知道,打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但最解气。

  最终我赔了钱在看守所关了一个星期,学校给了我

  一个不限期离校反省的处分。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我打

  架的原因,我不知道我想隐瞒什么,也许只是想隐瞒我

  真的会不顾一切去维护某个人的事实。追问原因最积极

  的当然是警察叔叔,但最终不得不接受我所陈述的“真

  相的另一个版本”—脑下垂开了一辆比我“人字拖”更

  时尚的“人字拖”,他因炫耀而挨打却不抗揍。我因嫉

  妒而诱发暴力,致车损致人伤。

  脑下垂也表示可以理解,且闭口不提他的手机还在

  我的兜里。倒是我在翻看他手机里那些角度刁钻的照片

  时,被警察发现然后又接受了两个小时的端正思想的教

  育,在我诚恳的态度面前,警察叔叔最终欣慰地肯定了

  我的未来。

  出看守所的那天听程棠雪说,脑下垂向她道了歉,

  还非常诚恳的鞠了一躬。原因是在脑下垂住院的时候,

  寝室大哥坚持一定要去医院看望他。当脑下垂得知寝室

  大哥是最了解我的人后,他又问出了那句。“听说他有

  精神病?”

  寝室大哥说:“那可不,医院开过证明的。”

  脑下垂抬着手臂上的石膏说:“除了这次,他还干

  过啥出格的事。”

  寝室大哥边削苹果边说:“也没做过啥别的过火的

  事。”脑下垂放心后,刚要躺舒服一些。“就是不知道

  他为啥总觉得,给自己车上的全险不够保险。”寝室大

  哥说着,便把一个削完皮的苹果,递到了脑下垂的嘴边。

  后来程棠雪就得到了道歉,她没有表示原谅,但他

  还是弯下腰鞠了一躬。

  那一架让我找到了久违的熟悉感,后面的一个月内,

  我常常置身于冲突中。

  夜晚的大排档拥挤嘈杂,寝室大哥打开一瓶啤酒递

  给程棠雪说:“喝点吧。”

  程棠雪接过酒放到我面前说:“喝不了酒,过敏,

  真的。”

  寝室大哥说:“这敏过的,三从四德的,好敏好敏。”

  程棠雪看着我说:“有些人的贤妻良母是天生的,

  比如我。”

  我喝了一杯啤酒说:“今天这烤腰子太膻了。”

  正当我和室友推杯换盏喝得正尽兴时,突然身后有

  人说:“拼个桌呗。”

  寝室大哥坐在我对面看见要拼桌的人赶忙说:“我

  们聊事情,不方便,不好意思啊。”

  身后的人说:“一起聊。”

  此时程棠雪站起身说:“来来来坐,都不是外人。”

  身后的人正是小南一行人,只是比平时多了三个男

  的。一行人坐了下来。小南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我

  从她收紧的下巴,倒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被胁

  迫来的。

  大表姐坐下后把眼前的酒瓶,拿起放到脚下伸出手

  臂,机械的指着那几个陌生的面孔说:“介绍一下这是

  我老公,这个是我妹夫。接下来这个要隆重的介绍一下,

  这位是小南男朋友年底结婚。”

  寝室大哥低声对身边的小南说:“这就有点过分

  了。”

  小南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嘿,那位男朋友,我旁边这位您知道是谁吗?”

  程棠雪用筷子敲着餐盘质问道。

  男生挺直腰板,字正腔圆地说:“插曲。”

  “纳尼?”程棠雪放下手里的筷子,把手搭在我的

  肩膀上。瞪圆了眼睛盯着那人说:“你才是插曲吧。”

  “安年头来算吗?”那人说。“不然呢?”程棠雪说。

  “那我不是。”男孩直接了当地说。

  “原来咱俩是个六啊。”程棠雪说完,低头自下而

  上看着我。

  “啥意思?”我说。

  “我是小三,原来你也是。”程棠雪窃笑着说。

  我低下头看着一只蚊子,在桌子上的酒滴里挣扎,

  直到它一动不动。“我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我们

  刚在一起没多久就知道。现如今见到你面了我挺佩服你

  的,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约定,高中毕业都要去不同的城市,约定不分开,

  也约定相对自由。”那人说。

  “相对自由是啥意思?”我说。

  “你,就是相对自由。”那人指着我说。

  “那这算怎么回事呢?”我看小南,小南低着头耳

  根滚烫。

  “插曲。”男孩重复道。

  “你早就知道?”我又看向大表姐说。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来北京了我见了,也得

  让你见见”,大表姐收紧下巴瞪着眼,双眼皮消失了两

  片变成了单眼皮。

  “大老远的,就为了恶心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就应该和你不对付。”大

  表姐嚼着羊肉说。

  我的眼睛从大表姐的烤瓷牙上离开,落到了那个男

  孩额头上:“他们来你也来,大老远的你想干嘛?”

  男孩摇摇头说:“我不想干嘛,想和你喝顿酒行

  吗?”

  “你想打一架吗?”我说。

  我说完男孩不由地看向桌上的酒瓶,寝室大哥抬起

  手示意我冷静,大表姐看了看二表姐又看了看小南,然

  后转头看向了马路。

  “我想打一架。”我低着头随着酒嗝嘟念着。

  大排档人声嘈杂,只有程棠雪听见我好像在说话又

  没听清楚。于是便把耳朵凑到我的耳边说:“你说什

  么?”

  “想打一架。”我说

  “能忍吗?”

  “咬着沟槽牙憋口气,应该可以。”

  “那还是别咬牙了,咱别打女的打那孙子。”

  “我又没吃醋,打他没道理。打我身后那胖子吧,

  老挤我回头还瞪我。”

  “那打我身后这瘦子吧,离这么远还老蹭我。”程

  棠雪说。

  “就他了。”

  话音刚落程棠雪先一步起身,站到瘦子男面前看了

  一眼,又赶忙回身按住刚站起身的我,把我按在马扎上

  后扒在我耳边说:“一染了头发的老头,别急坐好,放

  心今天这架一准让你打成。”

  程棠雪坐下后对着寝室大哥说:“哥给我开一瓶。”

  “你过敏。”寝室大哥说。

  “大哥,别较真啊。”程棠雪说。

  程棠雪接过寝室大哥递过来的酒倒进杯子,从我开

  始每一个人碰一杯,轮到小南男朋友时,程棠雪举起酒

  杯和那人碰杯后一饮而尽。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后脸色

  一沉,她指着我对那人说:“孙子,记住喽,他没吃醋。”

  然后她又指着自己说:“是我想打你。”

  还没等那人说话,程棠雪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那

  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双手用力一推,程棠雪整个

  人连同坐着的小椅子一同摔倒在地。

  我起身一脚踢翻那人,等那人起身我们两个人扭打

  在一起。众人都上前拉架,只有程棠雪躺在地上喊:“李

  初年使劲,打,站起来踹他。”

  “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小南冲着程棠雪吼道。

  “你懂个屁。”程棠雪起身拍拍屁股说。

  程棠雪说完转身走到焦急的大排档老板身边说:

  “别急,自己家人小矛盾,砸坏东西我们认赔。”

  大排档老板听到后大喊一声:“使劲打。”说完又

  继续烤手里的大腰子。

  最终众人合力才把我们两个人拉开,程棠雪陪老板

  点清损失后结了账,走到还在争吵的人堆里,拉着我挤

  开人群,径直地走到马路对面,留下小南一行人和寝室

  大哥继续辩论。

  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默默无言,嘴角却都挂着

  抑制不住的微笑。

  “我真没吃醋。”我说。

  “我知道。”

  “是他吃醋了。”

  “我知道。”

  “你总知道。”我调侃道。

  “你打他怕打死他,他打不过你却想打死你”,噗

  呲哈哈哈……

  “我送你回家。”

  “不,我帮你搬家。”

  “不着急。”

  “不搬?我就去话剧社指导台词。”程棠雪笑着说。

  “走,搬家。”

  我们有可能成为某个人的唯一吗,他爱着很多重要

  的人却只把你作为他的“自私”。我们真的会如此幸运

  吗?你可以永远相信爱情。

  我至今仍觉得喝酒就是为了醉,最好喝一口就可以

  大醉。微醺与醉之间就只有一杯。但这一杯只有咽下去

  的时候你才明白,它有多重要自己就有多荒唐。

  我身边的朋友和我一样,都不具备拒绝那一杯的能

  力。今天也是一样,喝酒的人都刚刚干了那一杯。

  一如往常我们在我的家里聚会,时间临近零点,那

  天寝室大哥吃了头孢,所以只有他和程棠雪没有喝酒。

  我和其余几个人,都已经超出了微醺和大醉的临界线,

  但还是又开了两瓶白酒。火锅已经没有配菜冰箱也基本

  清空,程棠雪下楼去自己家里找菜,没有很快回来也许

  是在切洗吧。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寝室大哥带来的那个我不熟悉

  的朋友,开始散起了德行。针对我的自然是逃不开食堂

  和话剧社,我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那也算是事实。当寝室

  老二聊家乡的时候,他一句话要挤进去三四个外地人。

  我的挚友韩冬至,悄悄给我看他写给谷小满的情诗时,

  笔记本被他一把从我手中夺走,只瞥了几眼就轻蔑的

  把笔记本丢了回来,我知道他不是故意把笔记本扔到火

  锅里,我也知道那本笔记对冬至有多重要。

  我站起身寝室大哥也立即起身,寝室大哥站到我身

  后,双手一边按摩我的肩膀,同时向下用力想让我坐下。

  我怒火中烧,但碍于寝室大哥的面子,我只好从火锅里

  把笔记本拿出来,坐下后接过寝室大哥递过来的纸巾小

  心地擦拭笔记本上的油渍。

  一时间客厅陷入死寂,寝室老二老三试着调节气氛,

  冬至顾及我的心情也随机加入他们的话题。寝室大哥带

  来的朋友,一脸不以为然,捏着烟打量着客厅的天花板。

  我沉默着强迫自己低头擦着笔记本,我怕一旦我抬起头,

  就枉费了朋友们的体谅和苦心。寝室大哥蹲在我身边一

  张一张的递纸巾给我,不时地拍拍我的膝盖。

  这时身后的门被打开,程棠雪端着一大盘菜走了进

  来。寝室大哥起身接过那盆菜,我知道他们在我背后交

  换了眼神。程棠雪坐到我身边弯下腰看着我,她的头发

  贴着我的手臂久久不语。慢慢地她呼吸愈来愈急,直到

  触及我的掌心。

  “怎么了?”程棠雪说。她的声音就是我的镇定剂,

  像在燥热的晌午躺在床上,玻璃上突然就结起了冰花,

  那是一种物理的喜悦使人踏实。

  “没事冬至的笔记本弄脏了。”我说。

  程棠雪抬起头看向其他人,我起身时看见他们在互

  相交换眼神,我把笔记本夹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后回到了

  座位。

  我坐下后拿起酒杯,朋友们也都把酒杯握在手里。

  我快速地呼吸了一下,嘴角刚牵动一丝褶皱。

  “不行。”程棠雪说着,突然站起身。她一手拿起

  玻璃杯递向我,一手指着那个人。

  她脸颊绯红浅浅的微笑,语气平缓地安慰着说:“别

  忍着不生气,没关系,可以不把他赶出去,来!把这个

  杯子摔了。”

  我仰头看着她,她抖了抖手里的杯子。那时的她,

  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如果你知道那个站在纽约哈德逊

  河口的自由女神像的话,你可以保留她左手拿着的《独

  立宣言》的书版。然后用冰激凌替换掉她右手高举着表

  示光明和希望的火炬。最后你也许可以试着理解,那一

  刻我眼里的她,画面中威严使可爱更可爱。但更像是一

  种味道,涩涩的甜、齁齁的鲜。

  “我不是故意的。”寝室大哥的朋友掐着烟蒂惊恐

  地说。就好像他此刻正在被公开处决。据说公开处决,

  是人类最早的庆祝活动。

  “对他不是故意的。”寝室大哥探身拿过程棠雪手

  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后说。

  “他不是故意的。”韩冬至附和道。

  “你保证?”程棠雪盯着寝室大哥的朋友质问道。

  “我保证。”寝室大哥的朋友坚定地保证,手指无

  措地拼凑着,最后却呈现出一个摇滚山羊头的手势。

  于是程棠雪迟疑地坐下身,她歪着头继续疑惑着,

  直到所有的头发都倾斜到了左肩,她才伸手按下了电磁

  炉的开关。

  意外的是那天的聚会居然出乎意料的圆满,聚会结

  束后我已经不省人事,被寝室大哥拖进了卧室。据说寝

  室大哥的朋友搂着韩冬至连连称赞他的诗,两个人扶持

  着钻进12楼的步梯间,寝室老二老三一前一后,一路

  护送跌跌撞撞的两个人一直走到楼下。

  寝室大哥帮程棠雪收拾好聚会后的残局,在程棠雪

  送他离开等电梯时。

  “你是不是有点太放纵他了。”寝室大哥虽质疑着,

  但那一条条骄纵的皱纹,无一不在诠释着他抑制不住的

  满意。

  “他想成为唯一,所以必须有人永远站在他的那一

  边。”程棠雪说。

  “如果是他的错呢?”寝室大哥一手扶墙,一手插

  在腰间追问道。

  “有时候我觉得在教堂的婚礼上,牧师的誓词可以

  简单些,他只需要问: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会站在

  他的那一边吗?即便是他的错,特别是在他错的时候。”

  程棠雪低头说着指尖轻敲额头,仿佛在记忆中漫步,拐

  进了一条陌生却向往的路口,它临近的湖水是自己喜爱

  的颜色。她左腿为轴用整个身体带动右脚,在身前不停

  地画着半圆,好像湖面上的枯叶挡住了某条小鱼心心念

  念的夕阳。

  

继续阅读: 第八章: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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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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