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65岁的老徐,一个乡下老头
老徐,今年65岁,家在离城五六十里路远的乡下农村。
是孙路明,上晚班,夜里12点以后,和同事一起,步行巡逻时,遇到的,在一个小区值班当保安的一个老头。由于冬天外面天冷,同事们,四个人一组,每在外巡逻一个小时,就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休息20分钟。所以每当同事们,在灯火斓珊四周沉沉入睡的大街小巷,巡逻到老徐值班的那个小区附近时,就跑到老徐几平米面积的值班室里,坐着休息一会儿。
小区门口,不大的值班室里,一张桌子,桌面面漆已脱落,上面放着两个水瓶,一个手电筒,与一个对讲机,放在老徐跟前的桌子上。
同事们,在小小值班室里,坐着休息,与老徐闲聊时,听老徐说,夜里,小区东门,还有一个保安,在值班,遇到事情,可以用对讲机呼叫,把东门那个保安叫来,一起应对不测之测。他还说小区,除了电动自行车电瓶,有时,被偷以外。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情。特别是天寒地冻的大冬天,凌晨几点,除了那么几个打完麻将,踏着凌晨的脚步,敲响小区一地清脆的人,回来以外,其他的人,都躺在被窝里,进入梦乡呼呼入睡了。小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静悄悄的,只有在外觅食的野猫,在来回窜动。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区夜里的一些情况。
冬夜里,小小值班室里,一管日光灯,在天花板上,发出又白又亮的光,将小屋,映照得通体透明。同时,又映照着窗外夜晚的黑。
老徐,穿着一件厚厚黄色军大衣,坐在值班室的桌子边。一个形状类似电风扇的取暖器,晕出黄灿灿的热光,在地上,照着他的腿脚,为他抵御冬夜里无处不在的沁入筋骨的严寒。从晚上11点半上班,一直到早晨七点半,有人来顶岗,才下班。
“下班,回去啊!”老徐,望着孙路明,笑着说。只见他不高的个子,上身穿一件蓝黑色保安服,下身着一条灰色发黄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灰不溜秋的皮鞋;手上拎着一个饭盒,大概是用来中午值班吃饭用的。瘦小但不算太弱的身子,外加一身上下不搭配的衣服,让人一看,就是农村乡下人,或者城市里,自找自食,没有稳定工作,吃了上顿,下顿饭不知在哪里的贫民百姓。
“下班?”孙路明疑惑着。因为他以前见到老徐时,都是在晚上上夜班时碰到。于是,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7元钱买的一包红双喜烟,抽出一支,递给老徐。
老徐,接过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他向孙路明说,他现在已不在以前那个小区当保安了。现在换在“荷花苑”小区值班,工资,比以前那个小区当保安的工资多400元。1800元月薪。今天上白班,上了一天班,才下班,中午不回家,自己带饭吃。现在回去,到他女儿家去。他女儿家,在前面的家具厂小区。于是,他俩,就一起,往前走。
这时,一群背着书包放学的小学生,正在路口,在路边交警的指挥下,横穿马路。孙路明,于是与老徐,跟随横穿马路小学生长长的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穿过了马路,在人行道上走。放了学的小学生,有的穿过马路,背着书包,向有人群围观的游船橡皮艇,在浏泉河宽阔的河面上划水的岸边跑。有的被家里大人的手牵着,往家走。孙路明,骑在电动自行车上,用脚踏着地,和老徐一边聊,一边慢慢往前走。
老徐说,他老伴,也在城里,当保姆,给人带小孩,包吃包住,一个月1500元。
他有2个儿子,2个女儿。大儿子,在城里搞装潢,小孩,在城里一所中学读初三;媳妇,因为孙子在城里上学,也来到城里陪读,租住在城里一家房子里。小儿子,今年23岁,在浙江温州打工,还没有结婚。老徐说他和老伴,在城里,打工挣钱;主要是为小儿子娶亲,在城里,买一套房子。现在农村男孩娶媳妇,女方的前提,就是要求男方,在城里,买一套商品房。在城里,没有一套商品房,娶人家女儿作媳妇,想都不要想。于是,老徐与他老伴,都来到城里打工,为小儿子娶亲买房攒钱。他说,两个女儿,均已成家。她们两家,都住在城里,并分别在城里买了房子。其中,大女儿,给人家饭店打工,当服务员,工资2000元一个月;小女儿,在私人服装厂,做流水线,多劳多得。旺季时,晚上加班到十几点,才下班回家,工资4000多元。正常情况下,平时工资,一般在3000元左右。老徐说,他小女儿家庭条件,比大女儿家要好些。小女儿丈夫开出租车,每月扣除份子钱两三千元,还有油钱,剩下三四千元,都是自己的。比大女儿丈夫做瓦工要强,因为天天进钱。不象大女儿做瓦工的丈夫,有事情做,就有收入;没有事情做,就在家耍,与人打麻将。他说他现在就到小女儿家去。
“现在农村能出来的都出来了。”老徐说,农村的青壮年,在外面,打工的打工,开店的开店,当小老板的当小老板。连小孩,都跟着他们父母后面跑;父母到哪里打工,小孩,就随父母的打工所在地,到哪里上学。
“现在农村里,只有那些七老八十走不动的老人,呆在自家的老屋里。”老徐的话,意思是:现在偏远农村里,青壮年劳动力,大都外出到城市里挣钱去了,连同背着书包上学,有着乡村田野清脆鸟鸣一样稚嫩的童音的小孩,也跟随他们打工的父母后面,一起到城市与外乡上学去了。甚至,象他这样大年纪还能动65岁的老头,也不愿守在农村家里几亩地里,跟着青壮年劳动力们,跑出来打工挣钱了。农村乡下,只有那些走不动,疾病缠身的老人,守在乡下老屋里,等着岁月的风,侵蚀这一生剩下不多的时光了。
“种田没有打工挣钱。”至于村前田地,老徐这样说,山区田地,不象平原地区田地,可以大面积流转,搞机械化耕作。他说,他家那边丘陵地带的土地,能流转的,有的流转了土地;不能流转的土地,也都被老百姓抛荒了。“现在城市条件好,高楼洋房,彩电冰箱电脑手机,电动车小汽车,样样有。怎么说,也比农村乡下强。”老徐,一边走一边说。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只见路口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一些退休的老人,或三三两两,围坐在树下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或坐在树下几张长椅子上,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或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等等。城市老人,一派安得自乐、贻养天年的安祥和乐的场景,映入眼前。
“还是城市有班上的人好啊,老了到退休年龄,还有退休工资。”老徐,一边走一边说,见了前面香樟树下下棋打牌的退休老人,心中不由生出,对城市有工作的,有退休工资用来养老,吃喝不用愁的城市退休老人的羡慕。不象他,一个农村六旬老头,老来,还要为一日三餐,为小儿子娶亲买房,为挣钱而打工挣钱!
夕阳西下。它在西边的天空中,投下一个燃烧的火轮。燃烧的火轮,燃烧的火光,映亮了西边城市的上空。西边闪闪发亮的天空,向城市东西走向的大街,投下一条涌动着车流、人流的光河。
孙路明和老徐,沿着长长的浏泉河由南向北,边走边聊,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路口向东通往家具厂小区的“廊溪桥”边。他们在“廊溪桥”桥西头分手,老徐,拎着一个中午吃饭用的饭盒,趟着“廊溪桥”那条涌动着车流人流的光河,向东家具厂小区方向去了。
孙路明,在等十字路口红绿灯片刻,望着老徐缓缓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感叹:65岁的老徐,一个乡下老头,一个偏远乡下,村前,在向岁月悬崖边奔跑,临近也快要跌落年纪的枝干脆弱的老槐树!在冬天夜里,以及沿途路上聊天说的话,象冬日里,外面呼啸的北风,吹刮一个玻璃已脱落的破窗户,断断续续地,时而急促,时而低回舒缓。
他话中,所透露的信息,仿佛让人看到:当下社会,偏远农村,人们,举家携儿带女,抛荒世世代代耕作的土地,背井离乡,到外漂泊打工,留下一些七老八十的垂暮老人,留守农村破败凋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