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祭月,秋日宴开。
几乎全天下的名门望族都聚集在这里了,景宁殿中束起了高台,高台之上红绸飘荡,丝竹悦耳,极尽靡靡,席间的人不管真情假意,都带着笑,表面上看过去,也是一副人间极乐事的样子。
江芥去的时候拿着繁重的开场词和表面仪式都过去了,官员们互相敬酒,太后却没急着走,坐在高台上看底下跳舞。
楚赢看了她一眼,身旁婉贵妃虽不高兴,还是让出了位置,江芥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面前的糕点发出诱人的香味,美酒醇香,她却不能喝。
楚赢凑近了她的耳朵,含笑说道:“盈珠应当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场面。”
江芥揪着刚才过来时候拽的狗尾草,缓慢得摇了摇头:“不喜。”
“为何?”
江芥闻着香粉味,无端想起了那天在宫外的时候,楚赢给她买了只花灯,身旁人影绰绰,只有他们两个在自己的小世界,而现在,底下心怀叵测的人,都钻研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点儿也不自在。
于是江芥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她们跳的真好看。”
乐曲已经换了一种,颇具异域风情,为首是个身段窈窕的年轻舞女,动作利落,鹤立鸡群,见江芥看过去,她娉婷的挪到了位子前,弯腰递给了江芥一支琼花,淡紫色的纹路和纱衣衬托的恰到好处。
江芥笑了一下,刚准备说话,却见楚赢拧眉盯着舞女,似乎是在出神,她看过去,发现舞女面纱上漏出来的那双眼睛,真是越看越熟悉。
“她是谁?”
身旁的赵公公恭敬回答:“和颂国的小公主,乌金娜娜,”
打扰了,叫了人家整场的舞女,原来和她一样是个公主。
听见赵公公的话,乌金娜娜垂首,开了口:“我代表和颂,见过楚王。”
同时面纱掉落,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来,竟生的和她五分像,尤其一双眼睛,几乎是复刻,这回不光像碧夫人,连她也想到了。
难不成天底下的公主,都长一个模子,又或者说,楚赢这集邮癖好,连其他国家也知道了?
网上数几位,平成帝在时,骁勇善战,重情重义,曾以三千铁骑踏平西洲,拿下禀边八城,后又与和颂、大荔两国的大王把酒言欢,约定世代不能为敌,所以后面的宫妃皇后总给他们留了名额,到楚赢这里也不例外。
往年是没有适龄公主,现在趁秋日宴,听说林林总总送来了十几位各有所长的美人。
“皇上,如今昭贵妃专宠,宫中无后,为了大楚的未来,您应当多纳几位嫔妃啊。”
“禀皇上,大荔九公主冠绝天下,仪态端庄,曾主动与我楚示好,依臣看,皇后职位空缺,那位公主来了正好,也是我大楚之幸。”
“再不济,端亲王府李瑞儿也适龄,亲王辅佐朝堂多年,郡主才色兼备,充盈后宫也是极好的。”
……
为了后宫这点事底下的人竟然统一了口径,往常在朝堂上的口舌之争也不见了,仿佛就等着这个时候给楚国的未来做着想。
谁都明白,这些人表面是在发表见解,其实就是为自己做准备,要么博个熟脸,要么想将自己的女儿塞进后宫自己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皇帝这两年都没有纳新,这回逮着机会谁都想好好捞一笔。
楚赢面色如常,这一个两个的青天白日梦都摆在了明面上,他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于是一摆手,冷漠道:“此事稍后再议。”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
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众爱卿不无道理,但皇上确实无法在此刻纳妃。”
众臣屏气凝神,似乎不明白跟他们统一战线的太后怎么改了口风,太后撇了面色不虞的楚赢一眼,把后半句说完了。
“十日之后,皇上将御驾亲征,讨伐敌国!”
此时江芥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虽三国独大,但周边的小国也众多,现在关系紧张,谁扩大了国土就证明有机会吞并其他两国,它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现在,筹码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
楚国到底拿到了什么能够无视其他的重要筹码。
御驾亲征这种大事,太后轻描淡写的就说出来了,不过是轻视楚赢,顺便巩固自己的摄政地位,最重要的一点,亲征应该不是他们想说的主要事件。
果不其然,太后咳了两声,底下便有一位大臣出来推情节“皇帝御驾亲征本是幸事,天命无常,大楚无后,若是皇上……?”
太后作愁苦相,江芥看见楚赢桌子底下的手攥成了拳,但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底下一个浑厚的声音朗声适时开口:“启禀太后,皇上无后,可先帝并非无后!”
太后与他一唱一和:“端王的意思是?”
“先帝下江南时曾偶遇一女梁氏,因身份低微无法纳入东宫,未曾想到她那日之后竟有了身孕,前些日子亡故,便将手信送到了杭州知府,本该早日禀明,但臣的属下愚钝,护送途中竟让小皇子丢失,辗转至今日,才能护送至皇宫。”
端王从背后推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眉眼神态可不就是当时在药堂怀秀郡主捡来的孩子。
好家伙,给自己救了个政敌,江芥先给楚赢默了个哀。
没想到楚赢却很镇定,还笑了一下:“若端王说是便是,那这皇子的身份也太容易了。”
端王脸色不变,又拿出个玉佩:“臣也是楚人自然不会如此草率,此玉佩是先帝许以梁氏女的信物,还有留下的嬷嬷为证。”
到这一步,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先帝之子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就是想在楚赢御驾亲征之前扶持另一个阿斗,不然万一楚赢出了事,这孩子也名不正言不顺。
皇弟正值壮年就要立后人,说出去谁信,偏偏这个时候发生了。
江芥还以为楚赢不会坐以待毙,谁曾想他只是扶了扶额头,轻描淡写的说:“那就将这孩子立为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