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本来想避开的,可是在壮汉的刻意疏忽和江芥的目光如炬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面色不变,神色如常的走近了些。
面前的郑文和在村里的样子大相径庭,头发杂乱,面容锐利,从头到脚都是社会的气息,眼神却格外冰冷。
江芥还在演:“郑文你怎么在这里?…他们,他们也把你绑过来的吗…你…”
还没说完郑文就打断了她,蹲下来摸摸她的头,顺手解开了江芥手上的绳子。
壮汉皱眉:“你他妈放开她干什么——”
“她不会跑的。”郑文又转头说:“如果连这样的女人都拦不住,你也别在这行干了。”
壮汉面色阴鸷,不过还是顾及着什么没有发作。
郑文没理他,对江芥温和道:“王翠翠,你很聪明,我们是好朋友,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早就醒了吧听到了多少?”
“你也知道我们是朋友。”江芥听见这句眼睛里水雾弥漫,就好像一直珍视的东西背叛了自己,她性格也不强硬,不愿意过多社交,虽然是大多是酒肉聚会她做冤大头,但怎么说也是玩过几年的。
现在这人竟然被牵扯到了毒品买卖里面,一方面她欣喜于郑文没像李祯一样,另一方面,她觉得失望。
于是江芥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角落小声说道:“多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问这种问题,郑文显然也没想到,过了半天对方笑了一下,“记不清了。”
云里雾里就像加密对话,但江芥能明白,从郑文深渊般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光明,仅有的一点温情,好像送给自己了。
江芥身体一颤,挣扎开口:“李祯和蓁蓁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郑文显然在这个组织中有点话语权,如果他先跟所谓的马哥鬼混,那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郑文没有回答,过了好久才慢慢的说:“我控制不了,那是个意外。”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是他干的,江芥低垂着眼睛,声音嘶哑:“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原来我一直不了解你。”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郑文哪里,他面目突然扭曲,厉声道:“王翠翠,你他妈不就是挣了点臭钱吗,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场子还封起来?生怕我们几个进去偷猪啊!”
“……”封起来是为了生物安全啊。
最后的一大串江芥也没有听懂,但这样的郑文,她莫名的感到遗憾,是王翠翠的情感。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吃喝和朋友,而在郑文的世界里,仿佛掺杂着很多其他的东西。
这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侵蚀了他的所有神智。
江芥往后缩了缩,低声道:“你这是违法是犯罪!放在十年前是要枪毙的!你相信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去当证人!咱们回乡创业,别搞这些了!”
当时看他跑东跑西还入了股,江芥给的分红也赚了不少钱,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贪得无厌?
“你讲什么狗屁!”郑文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壮汉一拳就招呼到了江芥脸上,丝毫没有顾忌她是个女人。
疼痛袭来的同时江芥重重的撞到了墙壁上,骨头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几乎是瞬间,眼前突然就黑了,半边身子麻成一片,她颤抖的摸向腰间,那里,一根尖利的钢管,贯穿了女人的腹部。
这种剧烈的刺激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空虚,江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分离出去了。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和杨聘的那个对视。
“你干什么!”郑文下意识想扶人,手伸到半空中克制的收回了手。
“我说你怎么这么奇怪!原来他妈的认识!”一片漆黑中壮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甚至还想继续施加暴力。
“别吵了!”郑文看着动弹不得的江芥,看着地上大片的蔓延出来的血迹,又惊又疑,大声制止了壮汉:“她不对劲!”
而在另一边,杨聘正喜滋滋的拿着验资报告往屋里走。
“媳妇儿,咱们有公司啦!媳妇儿?翠翠?”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见到人,身子还没好又出去浪,杨聘把等会的劝告都想好了。
结果羊羊抱着小熊玩偶走出来:“妈妈说去桂花姨家玩了。”
“我刚从那边回来,没看见她啊?”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杨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手机。
“你好,是王翠翠女士的丈夫吗,这里是县医院——”
……
「警方通报:我局根据工作中掌握的线索,经依法侦查,成功破获一起涉毒案件,截至目前共抓获涉毒人员19人,其中16人为本土人员(有7人为某教育机构外教,另9人为学生)。经检验,19人吸毒尿检均呈阳性。依据相关法律法规,2名涉黑性质人员因涉嫌刑事犯罪被依法刑事拘留,18名涉毒人员被行政拘留。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病房里很安静,白炽灯直愣愣的照射着墙面,反射出漆白的光,窗台上的向日葵有些枯萎,黄绿色的叶子颤颤巍巍,最后还是掉落了下来。
“翠翠。”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江芥怔怔的看着天花板的空白,眼睛几乎无法聚焦,一只飞虫从眼皮墙面掠过,她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继而瓮瓮的应了一声:“嗯。”
杨聘张了张嘴,想起来刚才医生的通知,努力组织语言,但这短短的四个字就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孩子,没了。”
江芥仍懵着,下意识的开口:“什么孩子?”
杨聘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我们的孩子。”
江芥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被厚厚的棉被盖着,她也没有力气再动,那根钢管贯穿了她的身体,还影响到了神经,现在半边身子都没有知觉。
“大夫说…眼睛鼻子…都长好了…是个男孩…”杨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要是我在家就好了,在家就好了,我明知道…”
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说话就像磁带,说一句断一下,艰难无比,整个人散发着自责的沮丧,头发很乱,黑眼圈比熊猫还重,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你出去吧,我想冷静一会。”
杨聘一愣,惊慌的抬头,看了江芥一眼,随后点点头,缓慢的挪了出去。
片刻后,门外传来男人克制又小声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