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又“偶感”风寒闭门不见的时候,京城角落的某间药堂,悄无声息的开了门。
百味居新上了一道菜,名为“纷繁”,倒也衬了这名字,上好的鸭肉炸的金黄,倒入提前备好的大骨汤,叠放上鱼唇,干贝,鳖裙及鹿筋,仅放一点盐提味,保证食材的天然,在瓦罐中小火炖上两三个时辰。
最后必定要拿白玉瓷盅乘上,方算完美。
楚赢是百味居的常客,这里橱役的手艺算的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楚赢爱吃,也会吃,百味居一向得他心意,可今儿这一道“纷繁”却着实令他不满意,摆盘倒是讲究,也确实够纷繁,哪样名贵放哪样,可这一锅炖的味道一点儿也吃不出名贵,混杂在一起第一口倒是满口生香,越到后面越不对味,一般人也是吃不出差别,可楚赢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自然也就什么都要细致些。
思及此,楚赢放下筷子,轻叹了一声:“华而不实。”
百味居的掌柜和楚赢是熟识,见他叹气,便放下手中的算盘走过来,客气的问了一句:“公子,今儿这饭菜可是不合口味?”
楚赢慢悠悠的站起身,掏出随身带的帕子细致的擦了擦手,这才开口:“掌柜的,今儿的厨子可是换了一个?可不如往常的那位用心呢。”
果然,这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小步跑了过来,
“哎公子莫不是还担着算命的本事,连我这换了个厨子都知道,原先那位说是家里有事,就回去了几天。”末了,顿了顿,显出几分不好意思:“这几天就是我那内人代劳了,说起来这道菜的方子还是那位留下来的,说这几天起码不会影响生意,没想到公子还是看出来了。”
“无妨,在下就是味觉比其他人灵敏些,掌柜夫人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楚赢思绪一转,试探道:“不过我府上夫人刚诊出喜事,想喝一口原先那位做的金风玉露汤,掌柜也知道,这女人,总是挑的很。”
“恭喜恭喜,可那后厨性情古怪,不常与人交,这…”
楚赢眯了眯眼睛,仰起头笑了一下,卖了个惨:“她若是吃不到,少不了愤懑,身子又弱,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非得同她一道儿去了不可。”
楚赢本就长得好看,只是平常待人太过疏离,又不喜和人私下接近,街坊四邻一传,无端的就生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意思来。
这下一笑,倒是让掌柜对楚赢以前的印象改观了很多,什么冷漠疏离,明明是个宠妻温顺的好青年!
于是昏昏沉沉交了底:“胡人语言不通,在京城本就难过,所以常避着人,住在十里铺最末尾的那个房子。”
“谢过掌柜了。”
京城的气候向来温和,一年四季也没几个时候变天,楚赢走在集市上,有丝丝凉风吹过,竟透着几丝下雨的意思来,去常去的摊子上买了几块凉糕就不疾不徐的往回走。
他的这重身份本是前些年做的,一直由暗卫装着,竟装出一间药堂来,延续至今无人知,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勾结胡人。
“哎,那怀秀郡主又跑到药堂去了?”
“蜀中安远候也是个贤王,门客众多,不惹京城纷争,可这二郡主却偏偏整天想着往外跑,这不是,从上个月起隔几天就雷打不动的来蹲药堂,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呀,听说那郡主上个月救了个人,说是中了什么毒,正等着公子解呢!”
“嚯,他们小郡王不就是用毒高手,还跑来药堂干嘛?”
“可能怕回去挨打吧,毕竟年纪尚小,安远候听说可是严厉的紧,别说这还带了个男人回去!”
“啊?我还以为那郡主看上公子了呢……”
眼见前面几个大汉越说越离谱,楚赢装作不经意走过去,咳了一声,那几个大汉见刚才话里的主角来了,也不知道听他们说了多久,顿时作鸟兽散。
这二郡主名为谢弥弥,楚赢是认识的,倒和他们说的差不离,不过谢弥弥却不是救了个美人,而是个孩童。
当时楚赢见着那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中毒很深,楚赢废了药堂小半草药才生生扼制住,可这也仅仅保证毒不入心肺。
要痊愈还得服七七四十九日的草药,可那药引需的一味悯心草,极为罕见,且必是鲜活入药。楚赢的药园里倒是有,于是乎谢弥弥每隔几天就得过来拿一次。
药堂名字就叫“药堂”。
原来主人温隐是个随意的性子,偏偏对着外人不爱说话,灵枢谷又是第一的神医谷,不说生死人肉白骨,却也是没什么病或毒治不了的,于是京城人看着温隐这灵枢谷的弟子也就自然是世外高人的眼光。
当时药堂起这名字还被赞了很久,什么随性什么高雅,他们哪知道,温隐就是懒而已。
用人家的身份,自然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行至药堂门前,果然是谢弥弥,十七八岁的少女正站在门前和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对峙,远远就听着谢弥弥在喊:“你快让我进去,我是来找公子的!你在这拦着干嘛!快点让开,没看见病人都烧成那样了!”
叫十三的男子面无表情:“温医师没回来,不能进去。”
除了这句就再没别的话,谢弥弥走哪边就拦哪边,她气的脸都红了可还是没往前挪动一分。
抱胸靠在门口的少女看热闹正欢喜,看见楚赢回来,忙跑到面前来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发亮。
“阿赢,我要的凉糕呢?”
把怀里的凉糕给了少女,末了又摸了一把少女的头:“记得给朕…我留点。”
幸好字音相同,不然带这个小傻子出宫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少女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跑进了屋,那边大喊的谢弥弥也噤了声。
楚赢走过去,看着面目白净的少女微红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着她身后看见他来了顿时温和的男子说了一句:“好了十三,别逗她了。”
男子放下拦着谢弥弥的手,往旁边挪动了一分,楚赢才看见药堂门口的台阶上,靠着个约摸七八岁的孩童,皱了眉,对少女也多了几分厉色:“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不能见风知不知道。”
被训斥的谢弥弥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说话也带了委屈:“他……他今儿一早就发起了高烧,烫的吓人,我一急就……就把他抱过来了!”
医者以病人为大,看孩童已经有点迷糊,忙招呼十三把孩童抱进屋,又绕过外屋的药架,在里院寻了个屋子,让十三烧了水放了些草药,楚赢把孩童放进药浴里,看着孩童脸上不正常的酡红慢慢退下去,方才放心。
“皇上,这孩子的毒,同您心口那个,是否为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