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听见了通传，心里清楚的跟什么似的江芥支开了承明殿其他人，在房间里坐着等人来，推门而进的却不是前一天的路人御医，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十三，楚赢的贴身暗卫，从小培养的死侍。
他们从前见过几面，知道这人对于楚赢就是最顺手的刀子，情报暗杀无所不能，也说过几句话，和平常其他人不苟言笑不一样，这位是少见的能搭话的暗卫，因而江芥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娘娘，我来取药。”十三穿着御医的衣服面无表情。
江芥乖顺的伸出手，诧异道：“你也是谢执的人啊？”
十三没有说话。
哪怕习惯了这种痛楚，江芥也拧起了眉，她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血液从身体中分离，然后流进罐子里，她妄图用分心来平衡这种尖利的感觉，于是又开了口。
“十三啊，职业操守我就不说了，你一个做下属的不觉得自己有些叛逆吗，古人云，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你这样对得起培养你的皇帝吗，对得起每个月的俸禄吗，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贵妃慎言。”十三惜字如金，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江芥越讲越觉得自己是劝人迷途知返的知心老师，更加口若悬河。
“跟着谢执没前途的，你想想，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给你许的承诺没准转身就忘了，更别说你们这种连五险一金都没有保障的非合同工——”江芥后知后觉十三听不懂，继而补充：“总之，跟着他绝对是赔钱买卖。”
不知道是忍不住了还是同情，十三总算开了口：“十三只忠于皇上一人。”
江芥动了动酸麻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指着伤口：“那你不怕他知道？”
不说俗套的爱不爱，哪怕鲛珠是个普通百姓，楚赢应该也不会同意以命换命这种事，战场死伤无数不可避免，但太平盛世这就是不行。
十三摇头：“用旁人恐生祸端。”
江芥认同点头，随后感叹了一句：“其实我还挺怕楚赢看出来的。”
虽然有落水后的风寒解释，但楚赢可是权谋场中出来的人，哪能一点儿看不出，御医天天看她却日渐消瘦，且手臂上一直不愈合的疤痕也很明显，除非那人是个瞎子。
她不是怕死，就是怕半途而废，两个都活不下来。
“贵妃不用担心。”
“怎么呢？”
十三叹了一口气：“鲛珠的效用太强，水满则溢，皇上的伤口愈合的越快，对其他的感知力就越慢，只要娘娘隐藏的好，皇上不会发现的。”
这次的副作用比以前更明显，生冷和心悸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而苍白的脸色必须要用很厚的粉和口脂掩盖，好在她的演技不错，阿悔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送来的鸡汤里枸杞比以往多了一倍。
而在麒麟殿这边。
楚赢和西域神医语言不通，每日定时查过以后就让人走了，一个人半靠在床头批阅奏折，最近海晏河清，瑞王太后罕见的没有作妖，他心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什么药还要从宫外运来？”楚赢察觉到了自己嗅觉迟缓，好处就是一口咽下去，不过黑红黑红从未见过的药液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房梁上的十三呼吸一滞，差点摔下来。
赵德安道：“神医脾性古怪，还请皇上忍耐，药材都检查过了，并无不妥。”
楚赢点点头，随口道：“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十三道：“辰时起，同院子里的猫说了一会儿话，于墙头晒了半个时辰太阳，被宫女唤走，一炷香后去了御膳房，刚睡下。”
“继续盯着承明殿，有什么事情再汇报。”楚赢笑着说完又吩咐道：“对了，带着蜜饯过去，贵妃怕苦。”
十三动作迅速的跳了出去，只是动作多少有些不沉稳。
江芥精神不好，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别人担心，每天强撑着学习自己以前的日常，上房下地样样不落，偶尔去楚赢小时候的冷宫清静清静。
幺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一过去就炸毛的跑走，让她直呼错付。
“公主，不想走动就躺着吧，不要强装。”阿悔温柔的替她擦干头发，上面还有泥点子。
江芥道：“我没有强装。”
阿悔扔下了毛巾，皱眉道：“从前这点儿墙头公主从来没有摔下来过，分明是身体出了问题！若是宫里庸医治不好，咱们就去外头，何必受这个气！”
江芥一时不知道她在夸还是在贬，握住阿悔的手笑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嘛，今天只是动作不利索，好了好了，人御医万里挑一才能来宫里，他们是庸医，外头那些更不行了，就放过他们吧。”
阿悔：“可阿悔总觉得不对劲，公主时常发呆，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那只是虚弱带来的迟钝，但这话不能让阿悔听见，不然非得找谢执楚赢拼命，于是硬着头皮扯谎：“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姜国看看，用看着青山绿水哪儿有大漠自在。”
阿悔瘪嘴：“回去也是冷宫住着，能有什么自在的。”
江芥凑近：“这才几天，就朝着楚国说话了？”
阿悔：“哪里对公主好，哪里就是家。”
江芥正在剥橘子，闻言捏碎了橘瓣，汁液溅了一手，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盯着身边人说：“阿悔，你知道那天我许了什么愿吗？”
阿悔睁大眼睛：“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事的，心诚则灵。”江芥自顾自的说：“第一个，希望四海平定，再无战事，第二，希望所爱之人长命百岁，时时平安。”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我在哪里都不得安生。”
阿悔好久没回答，江芥抬头才发现她再哭，边哭边笑：“公主这说的什么话，阿悔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的。”
江芥将要开口，心头的剧烈疼痛瞬间袭来，忍着攥紧了阿悔的手：“你答应我。”
阿悔被她吓了一跳：“我答应我答应！公主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