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晴空,风和日丽。
张公馆内却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随后便是一声惨叫,伴随鸡飞狗跳,鸟雀惊飞。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男子从厢房逃出来,哆哆嗦嗦地扶正沾着白面粉的眼镜,口中叽里呱啦地朝着厢房门口怪叫着什么。
一个面团子“咻”地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糊在仅剩的那个勉强能看清东西的镜片上。
男子气的直跺脚,喊声更是烦躁,甚至开始爆粗口。
张承业和石辅闻声赶过来,见此情形吓得不轻。
“中村老师!”
石辅赶紧掏出手帕来帮对方擦拭,张承业则在一旁跟着赔不是。
“怎么会弄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中村健直接将从镜片上扣下来的面糊摔在脚下,用蹩脚的中文大喊,“刁民,顽劣的小刁民!”
张承业看着这副“杰作”,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要知道张公馆里能配得上一个“刁”字的,只有那位奉天小霸王。
“张雪翎!你给我出来!”
张承业朝着厢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很快,一个身穿背带裤、头戴贝雷帽、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一样的身影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张雪翎将手里拎着的弹弓子藏至身后,顽皮地朝张承业吐了吐舌头。
“哥……”
张承业面容严肃,大手向前一伸,“交出来!”
“交什么?”张雪翎还在装傻。
张承业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将那个手工做的弹弓抢过来,用力扯断皮筋,丢在地上。
“你干什么!”张雪翎看着心爱的“宝贝”被毁,双眼立刻噙上了泪,委屈地看着张承业。
“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捣蛋,你是个女孩子,你看看你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张承业怒不可遏,“中村老师可是井上大佐为你找的最好的日语老师,你竟然敢这样对待他,真是把咱们家的脸丢尽了!”
看到张承业教训妹妹,中村心里那口恶气也跟着出了三分。附和着,又教训了几句。
“中村老师,今天的事真是对不住!您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满足!”张承业一边恭敬地帮中村健扫着身上的灰,一边陪笑道。
“早闻张会长腰缠万贯,但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令妹,朽木不可雕也!若再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是井上大佐求情,我也不教了!”中村健气愤地说完,甩袖而去。
“中村老师!我让人开车送您!”张承业快步追出去。
“不必!受不起!”中村健大步流星地离开。
张承业顿住脚步,叹了一声气,面色阴沉地看向张雪翎。
“都是你惹的祸事!去祠堂跪着,今天不许吃饭!”
“我就是不想学小鬼子的语言,这有什么错!”张雪翎昂着头,一副雷打不屈的表情,“你可以当软骨头,但我就是不想给日本人当奴才!”
“你!”张承业赶紧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乱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张雪翎一把推开张承业的手,眼珠子眨巴眨巴,“你真当小鬼子愿意教我?不过是张家大院里,少个眼线罢了!而家教老师的身份,最不容易引起怀疑。今天我若不把他气走,你可办不了事!”
张承业一听这话,瞬间警觉起来,一把揪住张雪翎的后衣领子,把她往厢房拎。
一直拎进了屋里,张承业的手才松开,警告似的指了指张雪翎的脑门。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懂!”张雪翎理直气壮地叉腰。
“你懂什么,好好学习,少捣乱都有了!”张承业训斥道。
“哥,我知道,张家人不会真给日本人当奴才的,东北也迟早会解放。我不想学日语,我可以不捣蛋,你送我去学医吧,学医能在战场上救人……”
这番与年龄不符的话从张雪翎口中说出来,着实让张承业有些震惊。
“可惜国内暂时并没有好的学医环境,你要想学医,就必须出国。”张承业摸了摸张雪翎的头,“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学外语,我希望这不是你逃避学习的托词。”
张雪翎沮丧地垂下头去,“我知道了……那,祠堂还跪吗?”
“不用了,回去看书吧!”
“好!”
张雪翎如闻大赦,笑着跑开了。
张承业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石辅悄然站在了张承业的侧后方,也随着他的视线远望着。
“辅爷,这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对于她刚才那番话,你怎么看?”
张承业询问石辅。
“性子虽然顽劣了些,却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儿。”石辅笑道,“回想她历来所闯下的祸端,有哪次不是针对日本人呢?”
“我倒是希望她能沉稳下来。”张承业说,“毕竟我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局势越来越严峻了,这奉天城也是风雨欲来。”
“特派员北上,对于东北来说,就是最大的转机。”石辅轻声说,“三日之后,城西接头,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
“但愿三日后,不会出什么意外……”
张承业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