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娣看了看自己手里,是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许多歪歪扭扭的小字:今春粮种借出账目,张金贵,十二袋又七斤二钱。周大武,五袋又七斤九钱。马江,三十五袋又二斤二钱……
看起来,这就是一张外借粮种的统计账目,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徐良娣看后立刻严肃起来。
她站起来,从身后的粗木炕柜的最上面取下一个花布包袱,打开后里面则是一本颇为厚实却已页面泛黄的老书。
一本老百姓家中寻常可见的老黄历!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皮本子和一根炭条削出来的“笔”。
然后,徐良娣就趴伏在炕上,对着纸条和那本老黄历,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徐良娣文化水平不高,写字非常吃力,无论美感还是力道都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她旁边的英子,却是一脸羡慕。
“队长,你有空的时候也教教我呗,能让我写自己名字就行!”
“行,以后有空的。”徐良娣头也不抬地随口敷衍了一句。
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纸条上的那些字……哦不,准确地说是数字的上面。
十二袋,就是老黄历的第十二页。
七斤,就是第七行。
二钱,就是第二个字。
……
徐良娣歪歪扭扭地写着,一笔一划非常认真,“红”,“军”,“陕”,“甘”等字也都一个挨一个的连在了一起。
半个小时之后,徐良娣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完成了这份对她而言可谓辛苦至极的工作。
然后,她将这些字连起来念了一遍。
再然后,脸色顿变!
从震惊到喜悦,亦或是——两者并存!
“队长,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英子问道。
徐良娣却是不答反问:“英子,走夜路的时候,前面突然亮起了一盏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有亮光了呗!”
“不,是希望!”
徐良娣喃喃地说着,扭头看向窗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两只乌黑的眼睛里竟是闪烁出了一片氤氲。
算一算,已经是多少年了?
徐良娣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几年来,自己如同一个在原始森林中找不到父母的可怜孩子,只能咬紧牙关在生与死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她难,她苦,她迷茫。
多少次的险象环生让她也说不清这样的日子到底哪天才是个头。
可是,她从没绝望过,更没想过要放弃。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有走出这片“原始森林”的那天。
而现在,她终于看到尽头了。
还有一束将“原始森林”所有湿冷与黑暗都通通刺破的光!
“队长,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英子的语气中满是疑惑。
“特派员要来了!”
徐良娣转过头来,擦了擦眼角,对着英子展颜一笑。
阳光斜刺洒落在徐良娣的脸上,英子竟是有些愣神儿。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性格彪悍到连一众老爷们儿都畏惧的队长,竟然会笑的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