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日本宪兵队的二道院后面一间暗室里……
锈迹斑驳的铁门虚掩着、墙角堆放着几层凌乱而干枯的杂草、斑驳的墙壁上几点早已干枯凝固的暗色血迹、燃烧的火炉,板条凳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各色刑具……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随便一点纤毫的缝隙里都散发着如同阎王殿一般的恐怖气息。只有墙壁的最高处一个巴掌宽的小铁窗里时不时还能吹拂进来一点温暖的春风,却也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一股浑浊的血腥味道。
铁窗下面,柯松林和钱密被分别以大十字的姿势拷在带链的铁环里,他们全身赤裸,所有的衣物都被扒光了,身上布满新旧班杂的横竖血痕,作为这次暗杀井上彦的当事人,他们被抓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遭受了非人的刑讯待遇,皮鞭、铁棍、辣椒水、老虎凳、烙铁……几乎所有常规的刑讯手段都在他们身上用了个遍。柯松林是个沉默的,从进来开始就一声不吭,不管身上怎么疼痛都咬牙忍着。钱密则是用虚弱的声音不断在叫:“你们打死我吧,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让你不说!我让你不说!”
负责刑讯的日军大尉挥舞着蘸了盐水的皮鞭,操着生硬的汉语边打边叫。
他很愤怒,因为他已经用尽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却依然没能撬开他们的嘴,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若是继续下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
这是军用皮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而这种皮靴只有高等级的军官才有资格穿,比如……
一直很想往上爬的大尉对这种细节很敏锐,眼见自己要在那个不愿意见到的人面前丢脸,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手里的鞭子也更凶狠了:“说,说,再不说,你们都得死!”
“森田君,先停一下!”
铁门吱呀呀的响声过后,井上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森田大尉条件反射一般的将鞭子交到左手,立正敬礼。
一身大佐制服的井上彦和两名随行的卫兵。
可在森田眼里,却看不到任何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尊重。
对于井上彦这个上级,他不服气。
非常的不服气!
他们同岁,也是同一年入伍,又分到了同一个联队的同一个步兵班。所不同的是,井上彦的晋升之路非常顺畅,今年刚刚四十岁就已经升到了大佐,手握兵权。而相比之下,森田的进步速度就慢得多了。至今也只是一个负责刑讯的大尉而已,少佐、中佐、大佐……中间差着好几层呢!
“他一定是走门路了!”
这是森田大尉多年以来总结出的答案,他不觉得井上彦有什么比自己高明的地方,能升的这么快,除了走门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而自己,现在,却要对着这个走门路的人立正敬礼,听其命令……森田大尉心里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可是,在等级森严的军队之中,再别扭,礼也一定要敬。
别管怎么上去的,级别高的就是长官。
对长官不敬,被送上军事法庭也不会有人同情。
“森田君,审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成果吗?”井上彦问道。
“对不起,是我无能!”森田立刻磕了一下脚后跟,低头认错。
不管怎么说,刑讯审问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已经好几天了却依然什么都没问出来,这就是他失职了。
“也许下一秒钟,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和一句不满的“八嘎”吧!”森田心里想着。
可是,没有耳光,也没有怒骂。
井上彦只是轻轻拍了拍森田的肩膀:“森田君,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嘴巴太硬了,就像京都三浦老板做的鱼丸烧,硬得根本咬不动。这几天你辛苦了,这样吧,你休息一会儿,我来问问他们,等一会儿问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喝一点,还记得渡边君吗?他前几天给我带来了一瓶上好的清酒,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叙叙旧。”
“哈依!”
森田再一次的立正敬礼。
这种话,是上级的关怀,说说罢了,不能当真啊!
而且,森田还在心中暗暗的鄙夷:“我好几天都没问出来,你一会儿能问出来?果然是个自大的家伙。”
而这时候,井上彦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拄着手中的指挥刀,如同拐杖,井上彦打量着两个俘虏足足有一分钟,却没说话。
柯松林依然沉默不语,只是虚弱地闭着眼睛。
钱密则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断断续续地叫着:“小鬼子你看什么看,有种就给爷爷来个痛快的!”
“八嘎!”
森田抡起手中的皮鞭,要打。
纵使他再怎么看不上井上彦,却也要在这些俘虏面前维护皇军的尊严。
却没想到,井上彦挥挥手,将他拦住了。
森田愣了一下,停住。
他不知道井上彦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却见井上彦的嘴角竟然向上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