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拉扯不住，只好硬著头皮回来，对汤老夫人说道：“姑母，非是侄儿不愿，实在是周身事务太多，这……”
汤老夫人眉眼淡淡，抬头说道：“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小满这小丫头，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如今她不乐意与你续父女缘，你便放了她吧。”
赵松咬著牙摇头：“姑母，这怎么可以？她是我的女儿。”
“你何汤将她当过女儿？”汤老夫人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扔在汤家十多年不闻不问，恐怕若吴家不迫你去接，你还不会接小满回家吧？”
赵松低头不语。
汤老夫人侧头看向老夫人：“弟妹以为如何？”
老夫人满脸灰败之气，听了问话，不满的抬头瞪了赵小满一眼，苦着脸道：“她要走便让她走好了，心都不在家里，还留得住她？”
赵小满敛眉不汤做声，汤老夫人主持公道，让白家人过来，将白家的产业核算清楚，尽数交还给赵小满，即便如此，吴卓然当年的嫁妆，也还是有三分之一的缺口。
白家人哪里肯依，言之凿凿说产业泰半都是自己积累的。
吴远洲这才起身，让人带了几个中人过来，又拿出一沓作保的证据。正是从前白沛凝典卖或者置换吴卓然产物的证据，而后那些产业银钱，全都进了白家人的口袋。
白沛凝的兄长气急败坏，指著吴远洲，又指著赵小满喝问：“你……你们串通起来，你们早就计算好了的！”
赵小满淡淡笑着：“计算？比得你妹妹计算我娘，我这计算算什么？”
白沛凝的兄长身子本就不行，听了这话，一口脓血喷出来，是仰头昏死过去。
赵家嫡支旁支都后知后觉，才明白今日的一切都在眼前这少女的掌控之中，而他们从得知白家在赵家拿的好处，比他们多多了开始，就都是少女的步步计划，让他们知晓一切，让他们不忿一切，让他们针锋相对，一步步走到少女的谋划里头。
当下，在场的人纷纷止了声，不敢多说什么了。
那赵家的三叔公抖抖索索站起身，对吴悦拱手：“这些年我们赵家……得了些好处，但着实不知道那些竟然是元帅女儿的嫁妆……这，这这这，待我们回去清点一番，回头定将送至吴府。”
白家没声音，赵家嫡支倒戈，赵松一人之力，再无法挽回。
汤老夫人冲赵小满招招手，让她过来，抚了抚她的脸颊：“我的小满长大了，我都要不认得了。”
一句话，说得赵小满潸然泪下。
汤老夫人笑起来：“傻丫头哭什么？年初你归京的时候，我便与你说了，往后的路姑祖母不在，需得小满自己走了。不论走成什么样子，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是姑祖母对不住你啊。”
赵小满拚命摇头，伸手想要握住姑祖母的手，却被她挣脱开来，她起身，缓缓走到吴悦面前跪下。
此举吓得吴悦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扶：“老夫人，您是小满的姑祖母，辈分与我相当，如何能跪我？”
汤老夫人摇摇头：“老身今日是厚著脸皮，仗着养过小满几年的情分，求元帅给我几分薄面，就放过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吧。”
吴悦顿了顿，往赵小满面前看了看，沉默片刻方道：“爱女亡故，我本不欲放过伤她之人。只是那人是小满的亲生父亲，又有当年爱女临死之言，我自不会赶尽杀绝，一切，都看小满的意思吧。”
汤老夫人方站起来，又看向赵松：“说起来，姑母也有一事与你商议的。”
赵松听说吴悦肯放过他，心内是大大松了口气，可又因顷刻间散尽家产，怎么都不能解了心内郁气。听得姑母这样说，也只恹恹道：“姑母但说无妨。”
汤老夫人道：“你在南陵还有个离了祖籍的幺叔，还记得吗？”
赵松点点头，那位幺叔，是父亲的亲弟弟，只年轻时意气用事，不论是婚嫁还是考学上，都不肯听从家人安排，与祖父祖母起了龃龉。后来又娶了街头的卖鱼女做妻，是彻底丢了赵家的脸，被祖父赶出赵家。
汤老夫人继续说：“你那位幺叔膝下无嗣，如今夫妻二人年岁已长，无宗无族着实凄凉，他名下不过几亩薄田过活，年初病重，被我知晓此事。到底是我的亲弟弟，我不忍其年迈无人可依，思及明达你膝下有两个孩儿，又听闻你那庶子自幼身虚体弱，便想着，不如将其过继给你幺叔，往后在南陵，也有个照应。”
赵家嫡支旁支子侄不少，可汤老夫人开口便是要赵松亲生的儿子，自也有牵制之意。
赵小满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姑祖母，又看看表姐，见表姐缓缓点头，方确认了。她是姑祖母养大的，姑祖母如何不知她的性子？这次的事情闹开了，她可以脱身离去，但王姨娘母子却不能。
姑祖母这是主动提她解围，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啊。
赵小满握著表姐汤思娜的手，眼泪扑簌往下落。姑祖母养了她十五年，可昨日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姑祖母住在客栈，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汤思娜轻声安抚著：“祖母不是不肯见你，而是觉得没脸再见你。表叔害你如此，可祖母又不得不为了赵家，保下表叔。小满，是委屈你了。”
赵小满摇摇头，她心里清楚，姑祖母不止为了赵家，更重要的是为了她。昨日她所做的事情，明日传扬出去，恐会被千夫所指。如若她坚持步步紧逼，逼得赵松退出朝堂，甚至迫他走投无路，明日便不仅仅是千夫所指了。
她不在乎，可也不愿意让身边爱她之人受伤，是以最终，她还是选择放过赵松。娘亲的仇，前世的怨，她是不能得报了。
赵小满小声问：“姑祖母带你来，就是为了我的事情吗？”
汤思娜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祖母说是有些旧友嫁入京中，若在不见，恐往后也不能得见了。”
汤赵两家是南陵世家，与姑祖母交好的，自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嫁入京城，倒也不是稀罕事儿。再有白多，便如赵家一般，或科考或官位高升，升上京城来的。
汤思娜低头小声附在赵小满耳边：“我四叔偷偷跑来京城了，祖母很生气，这次过来，其实主要原因是想四叔回去。”
赵小满一滞，汤家乃药香世家，可汤家从未有子侄入太医署，概因从前有位祖辈进过太医院，后不知因何事触怒当时的贵妇，险些被举家抄斩。从那以后，汤家便有祖训，无论家中子侄医术如何，都不白进京，更不白入太医署。
汤家四叔这是违背祖训，一意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