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似乎才从思念亡妻的心情里回过神,见状便道:“小满……你也是赵家女,往后这家也尽数交给你来管了,不如……”
赵小满浅笑道:“父亲这话说得真是奇怪,如今的赵家上上下下,全都是我娘的嫁妆,我是娘亲的独女,这家不归我管,难不成还要旁人来管?”
赵松讪笑一声:“是……是……”
赵小满继续道:“何况,父亲可是忘了?先前我便说了,今日是要分家的呢。”
大皇子一拍桌子:“赵小满,你不要得陇望蜀,你姓赵,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
赵小满并不惧他,直视过去:“那又如何?今日起,我便不想要认这个父亲了。”
赵松瞪大了眼,呵斥道:“赵小满,你不孝!”
赵小满摆摆手:“父不慈自然就女不孝了,父亲将我送去南陵的时候,就该想明白这些事情,你都不要我了,现如今有什么资格,让我拿吴家的银钱来孝顺你?”
赵松指著赵小满,久久说不出话来。
赵小满继续道:“何况,我娘之死绝没有那样简单,一个挺著大肚子来投奔亲戚的孤女,缘何有那样大的本事,悄无声息的害死家中主母,还除掉主母身边所有的贴身丫鬟?”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也明白刚刚迫使白沛凝认罪,不过是面上粉饰太平罢了。赵松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赵小满冷笑:“赵松,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明明心狠冷血,偏偏要做出优柔寡断的模样。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因你而起,不管是吴卓然还是白沛凝,都因你才会死才会落入如今的田地。可偏偏你还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却不知是给谁看的!”
“你以为的深情,对旁人才是最大的残忍!赵松,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父亲了,而你欠我娘的,我要悉数讨要回来!”
赵松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赵小满一步一步逼近他,还未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仿佛超脱尘世一般,让赵小满一个激灵。
“小满!”
赵小满回头,瞧见一个老妇人立在围栏之外,被吴家军拦住了,进不来。那老妇人面上亦是超然神色,手上捻著一副佛珠,瞧起来,便知她已礼佛多年。而她身边立著个娇俏的女孩儿,与她一般颇有超脱尘世的气度。
赵松最先回过神,喊了声:“姑母?”
老妇人正是抚养赵小满长大的汤家老夫人,赵小满的姑祖母。
赵小满的眼眶瞬间红了,重生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汤家,而前世来京后她便再不汤见过姑祖母,细细算来,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她飞奔过去,眼泪扑簌而下,带着哭腔与委屈喊著:“姑祖母,姑祖母啊!”
吴远洲心中惊愕,他知道赵小满惯会演戏,人前人后是两副面孔。哪怕今日这般场景,她也没有丝毫畏缩姿态,反而是咄咄逼人,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将赵松逼入绝境。
可那位老妇人过来,赵小满便仿佛卸下所有的面具,仿佛回归她本身的样子一般。
吴远洲心中紧紧的,没来由的疼起来。他一直以为她惯常演戏,可没想到,原来她只是为了防备,不得不戴上那厚厚的面具。
汤老夫人搂着赵小满,手抚在她的背上:“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赵小满止了泪,这才正式见礼,又对着旁边的少女行礼:“表姐万安。”
少女冲她温和一笑,伸手在她额上弹了弹:“你写信回去总说一贯都好,若不是祖母觉察不对,可真要被你这妮子给骗了呢。”
赵小满亲亲热热挽著少女:“表姐再笑话我,我可要不依了。”
这说话间,便能叫人瞧出谁亲谁疏,赵小满待她自己的亲祖母,都没这样亲热过呢。
老夫人走过来,道了声:“原是姑姐远道而来。”
汤老夫人并不理会她,自与上座的吴悦并大皇子见了礼,方回头看着赵松:“我汤说过,明达这孩子慧极必伤,若能守住本心,不贪图虚无,定能安稳一生。可你们不肯听我的,执意要他来京城。”
老夫人讪笑着:“姑姐说得是。”
汤老夫人看了看厅堂里的所有人,又道:“过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明达便主动辞官,携带家眷,随我回南陵吧。”
这是觉察出赵小满的意图,要保住赵松的意思。
赵松大吃一惊,连忙摇头:“不……姑母,我好不容易位极人臣,怎能……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赵家嫡支旁支,也纷纷出声阻止,赵家子侄上进者不多,全都指著赵松提拔。今日之事既然有大皇子撑腰,大不了便是迫着那白家将吞进去的吐出来,可一旦赵松致仕归家,赵家的前途等于全都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汤老夫人仿佛没听到一般,伸手捻著佛珠,一颗一颗数起来。直到大皇子起身意欲离去,众人才纷纷歇了议论。
赵松咬咬牙,上前对大皇子拱手道:“殿下,臣既有辅国之才,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怎能因家务事困扰,便致仕回乡呢。”
冠冕堂皇的话,但大皇子的确驻足回头,微笑点头冲吴悦道:“国公爷,说起来这也是家事,国公爷不会真的想要逼迫一个国之栋梁致仕吧?”
赵小满先前的态度一直是淡然的,哪怕与齐皇应和,也没有格外的决绝姿态。可这会儿听了大皇子的话,她身上陡然升起寒气,冷笑一声。
“依著殿下的意思,今日若我执意要回属于我娘的东西,就等于是我外祖父在逼迫赵家?”
大皇子一愣,摇头否认:“我不汤这样说。”
“你就是这么说的。”赵小满冷冷的看着他,“殿下乃皇上亲子,体察民情是应当,可如此不分是非,如此随意评判他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今日之事,是我替母申冤,若赵家不给我一个答复,明日我便去案堂击鼓,或是入宫告御状。总之,是绝不会让吴家再受流言之苦!”
大皇子想不到赵小满如此激动,一时间哑然,他心内恼怒,却又得做出体恤百姓的态度来,只好冷冰冰应声:“赵小姐所言极是,倒是孤多管闲事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