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
晋宁侯世子楚天斩首示众这等大快人心的好日子,京城的老百姓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他们一大早便来了,跟着囚车前往法场的路上问候了楚世子的祖宗八辈儿,并献上无数臭鸡蛋和烂菜叶。
要问为什么大明朝的百姓如此恨毒了楚世子?盖因他在五年间连续杀害了十几名无辜的妙龄女子,事涉京城附近百里内的七个县、十个乡,罪行罄竹难书。
为平民愤,当今圣上今日会亲自监斩。
此刻,跪在法场上的楚天早没了纨绔世勋的贵公子样,浑身挂着烂菜叶子、臭鸡蛋液顺着污脏的发丝往下滑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皇上坐在监斩台上,右眼一直跳。
皇帝抬手摁住不祥的眼皮子,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今日监斩的官员和躲在一旁神情麻木、静静流泪的晋宁侯夫妇。
晋宁侯府只有楚天一个独苗儿。
皇帝叹了口气,谁让楚天那小子不争气!偏偏好那点子美色!
监斩台下,轮椅上容颜苍白的宇文霄间或轻咳两声,那流光如墨的眸子望着天色,心头一沉。
午时就快到了,吴悦能按时赶来么?
“午时已到!”伴随着太监的尖嗓门,当今圣上的手动了动。
“杀了他!”
“皇上英明!”
“杀千刀的,为我女儿偿命吧!”
……
“楚天,你还有何话要说?”
天子不怒自威,一开口百姓便自发地闭了嘴。
法场内外一片安静。
楚天昂首不甘地吼道:“皇上,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调戏了那名女子,但绝没杀她,我对天发誓!其他那些什么强女杀人案,更是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啊!”
就是下地狱,老子也是冤枉的!
“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杀人犯案者不称冤枉,楚世子所犯之事令人发指、令皇室蒙羞,合该一死谢罪天下!”
刑部尚书李正直是个莽人,不等皇上开口便主动回怼,一番话说得皇上都有些下不来台。
皇帝神色喜怒难辨,拿起了监斩令……
吴悦还没到。
宇文霄身子一歪、面白如纸,抬手一把揪住身侧的大理寺卿的手臂,眼看要晕的节奏。
“大人,我、我难受……”
大理寺卿梁岩大人趁着皇帝的“斩立决”还没丢出去,忙不迭低吼一声:“宇文世子,你撑住!”
这一声吼正好把“斩立决”的令牌给拦下了。
皇帝手里一顿,皱眉望向宇文霄。
弱冠公子脸色惨白,朱唇血色尽褪,仿佛下一瞬便要咽气了似得。
“皇上,可要宣太医?”热心的官员恭敬地问道。
“大人,宇文世子身子骨弱,要不……还是别让他留在法场了吧?”大理寺卿梁岩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多谢大人好意,不、不必了。”宇文霄倔强地撑着轮椅坐直身子,“我是此案的文判,必须在场。”
他秀气的额际薄汗点点,却倔强地不愿博得半分同情的孤傲模样,引得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宇文世子当真殚精竭虑啊!
皇帝瞟了一眼宇文霄,冷淡地朝着大理寺卿道:“听到了?他身子骨一向如此。”
语毕,皇帝扬起手来,“行刑!”
斩首令从空中划过。
宇文霄低头的瞬间,掩住了狡黠勾起的薄唇。
不用装了。
吴悦来了。
看到自家主子爷表情的护卫梅英,默默地捂住了眼睛。
说好的病娇人设呢?
您方才那是什么运筹帷幄的虎目精光!!
“咚咚,咚咚……”行刑的锣鼓声响起,屠夫举起手中长刀。
“天儿!”晋宁侯夫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撕破长空,她匍匐在地痛哭出声。
太好了,这个案子终于要结束了。
刑部尚书李正直望着即将落下的长刀,如释负重。
“刀下留人!”
清婉绵软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人群里走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法场之上何人胆敢放肆?!”就差这一口气儿被吴悦贸然打断,李大人憋得七窍生烟。
简直放肆!
“拖下去!”
小姑娘丝毫不惧,不卑不亢地扬起左臂半截血呼啦嚓的袖子、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朝着当今天子的方向盈盈一拜。
“民女吴悦,参见皇上。”她仰起头,露出一张清婉出尘的娇美容颜,夺目得令人转不开眼。
“造孽啊,临头一刀了还被拦下来!”
“这不是昨儿应征了大理寺仵作的吴姑娘吗?”
“我知道我知道!昨儿个我就在场,她那验尸水平,就是这个!”窃窃私语的男子伸出大拇指:“贼厉害!”
“楚世子不会真是冤枉的吧……”
……
吴悦的出现打断了行刑,老百姓谩骂的有之、狐疑的有之;晋宁侯夫人绝望的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儿,被夫君扶着站了起来。
“你为何擅闯法场?”皇帝冷声质问。
“楚世子一案,民女找到了证明楚世子没有杀人的证据,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有半句虚言、与楚世子同罪诛之!”
吴悦露出一个浅笑:“皇上乃千古明君,定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的。”
皇帝一噎,这高帽子戴的。
法场周围的百姓亦是一静。
立军令状可不是小事,轻则重罪入狱;重则同罪论处、命丧黄泉。
为了救楚世子再把自己搭进去,吴姑娘莫不是傻了吧?
吴悦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她还没混上京城的户籍,惜命着呢。
立军令状?
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宇文霄悄然靠回轮椅上,矜贵地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身为一个演技派,宇文霄的虚弱说来就来。
看来,小丫头是找到了翻案的铁证才会如此笃定。
楚天的小命,留住了。
楚天抹了一把脸上的蛋液,幽怨的小眼神望向端坐在轮椅上的宇文霄。
这就是他请来的救兵?
也……太柔弱好看了吧?!
宇文霄没好气地回瞪楚天一眼。
你知道个屁!
吴姑娘厉害着呢。
皇帝斜睨一眼装死的大理寺卿和装虚弱的宇文霄,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说,要立军令状证明楚天清白?”
“是。”吴悦点点头。
刑部尚书李正直冷声呵斥道:“楚天一案刑部及大理寺已调查清楚,并无疑窦。你胆敢拦截法场行刑罪加一等……”
任哪个阿猫阿狗跳上来说几句正义凌然的话,就能推翻大明律法了?
怎么可能。
“敢问大人,楚世子可是屈打成招?”吴悦仿佛一朵盛开的清纯小白花,单纯无害得紧。
“自然不是!”刑部尚书李正直横眉冷对。
他最怕旁人说自己是破不了案才推晋宁侯世子楚天出来送死。吴悦这一问,着实问到了李正直的痛脚上。
“那李大人必是心存正义的好官,绝不会放过案件疑点的了,对吧?”
“那是自然!”刑部尚书李正直应下之后立刻回过味来,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靠!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