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没了、袖弩用了、盅虫撒了。
再被逮住，必死无疑。
吴悦咬紧牙关，提着一口气继续跑。
不，绝不能死。
她还没搞到京城的户籍呢。
又跑进一个巷口，吴悦捂着手臂伤口缓缓退了出来，猩红的鲜血如红梅点点，不断地从指缝滴落。
前头堵截了另一拨黑衣人。
双向夹击，要完。
“桀桀，还跑吗？”
被吴悦伤了肩膀的黑衣人冲上来，高高扬起手里的长刀，便欲砍下吴悦漂亮的脑袋。
躲不过去了。
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家人的脸，吴悦有些后悔。
不该冲动离家的。
她倔强地抿着樱唇，杏眸睁得大大的，不卑不亢地望着即将落下的长刀。
吴氏一族，宁死不屈。
“咻咻咻！”
长箭破空而来，将险险还有一毫便要斩向吴悦的长刀打偏。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冷厉干脆的蒙面男子手持长弓踏月而来，如夜下苍鹰振翅而起，一箭一个小朋友，将前后数名黑衣人悉数放倒。
吴悦面前这个逞凶的黑衣人更是被当场射穿了心脏，那尖锐的长箭在他胸口刺出个大窟窿。
再一眨眼，满地除了坐在地上的吴悦，就只剩下眼前这位英雄救美的蒙面大侠了。
脱险了。
吴悦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大侠”见吴悦一言不发，半蹲下来歪头戏谑打量着她：
“喂，吓傻了？”
吴悦眨眨眼，“原来是宇文世子，多谢了……”
对面的男子摇头不认：“我不是。”
“你是。”别装。
吴悦还记得宇文世子的清眸。
“虽然你服用了变声丸，但人喉咙的震动和发出的声音节奏是不会改变的。”
白天还是不良于行的轮椅贵公子，夜里便化身飞蝠大侠前来救命了。
秘密真多。
被戳穿的宇文世子一噎，低吼道：“胡说八道！老子才不是宇文霄那个不良于行的废物！”
吴悦漂亮的眸子瞪得溜圆、惊讶地望着宇文霄，仿佛在说“还有人说自己是‘废物’的”？
这一波自黑，满分。
宇文霄：“……”
“说了你认错人了！”宇文霄恼羞成怒，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猫，连脚边的长弓都立起来了。
说啥都不好使，打死不认。
“好好，认错了。”吴悦举手投降，眼神宽容。
病娇就是麻烦。
“……”这是什么包容调皮小朋友的慈爱眼神？
宇文霄再次炸毛。
被人追杀、面对一地尸首还能保持理智的少女捂着伤口站起来，宇文霄望着伤处不断渗出的鲜血忘了跟吴悦争辩，沉声道：“还好吗？”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过去。
幸亏宇文霄来得及时，否则吴悦小命就交代了。
“没事。”
吴悦点了点头，“你放心，不耽误验尸。”
“……我不是这个意思。”宇文霄哭笑不得，示意吴悦先上药，便回身帮吴悦拎起地上的小包袱。
额，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东西？”
“验尸工具。”
吴悦就着伤口随意撒了点药，止了血便把袖子扎起来，粗糙得不得了。
宇文霄嫌弃地瞟了她一眼。
“我迷路了。”吴悦四下看了看，她刚才慌不择路一通跑，不知道到哪儿了。
“我带路。”宇文霄略一颔首，他今日的目的本也是如此：护送吴悦前往大理寺。
他道了一声“得罪”，便揽住吴悦的纤腰，二人一路高来高去，片刻就到了大理寺衙门。
“我不进去了。”宇文霄停在门口，潇洒地指了指大门：“明日午时，别忘了。”
还说不是宇文世子，怎么啥都知道？
没有继续拆穿装逼病娇世子爷，吴悦颔首应下：“必不辱命。”
说完，她转身敲响了大理寺的门。
冲门卫展示了令牌，临进去前吴悦回身瞟了一眼，身后已经没了宇文世子的人影。
她再不耽搁，跟随门卫去验尸房。
大理寺衙门的大门缓缓合上，浓郁的夜色下，万籁寂静。
前头不远处的房头上，手持长弓的一抹身影“嗖嗖”遁去。
宇文霄回府没有惊动任何人，等他将长弓藏好，脱下夜行衣继续装“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贴身护卫梅英卡点儿推门进来了。
“世子爷，救下了吗？”
“爷出马，什么人救不下？”宇文霄慵懒地接了一句。
梅英朝床上的主子爷投去同情的眼神：明明是一流高手，白天却得装残废才能在京城换得一线生机。
若主子不是宇文家的独苗，若废太子案没有爆发……
“去查查吴悦。”
宇文霄的话打断了梅英的回忆：“虽说用人不疑，但……”
但他太好奇了。
一个初来京城、会医会验尸的小姑娘，被追杀后的表现也太淡定了。
“世子爷，她还小呢。”
梅英一脸看禽兽的表情，对主子表达了深切的不满：“童子鸡憋久了咱也不能饥不择……”
“你脑子里装得什么垃圾？”宇文霄气得直接坐了起来：“好好查！看她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梅英：“……”
额，原来真是为了正事儿啊。
梅英讪讪地摸了下鼻尖，是他脑补过度了。
“是，爷。”
……
且说，吴悦跟着门卫摸黑进了验尸房，屋子里阴气森森，连蜡烛都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这具尸首是楚世子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半个月前就送来了。天热……腐烂得有些厉害。”
门卫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解释道。
“蜡烛放这就行。”
吴悦点了点头，让门卫把她手边照亮，便掀开了盖尸首的白布，看到了尸首的全貌。
“还行，能验。”她吴淡风轻的口吻仿佛在说吃什么夜宵，听得门卫嘴角一抽。
吴悦解开包袱，露出无数奇奇怪怪的刀具，她小声嘟哝了句什么门卫没听清，吴悦已经扬起小脸：“劳烦大哥出去守门，不要让人打扰我验尸。”
“额……好的。”门卫讪讪地拿着蜡烛出去，守在外头。
青葱如白玉的一双小手讲究地套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吴悦这才朝着尸体下手了。
小刀进入尸首的腹部，腐烂尸肉即刻染红了那薄套，腥臭伴随着血肉搅和的声音，在幽静无声的验尸房出奇地诡异。
吴悦浑若未觉，小手翻动着尸身的腹部，盈盈美丽的面庞与尸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咦？”翻腾着尸身腐肉的双手一顿，吴悦低声喃喃道：“有点意思……”
她回身换了一把小刀，又熟练地抓过一张干净的牛皮纸，将看不清是血是肉的团子搁在上面……
清晨的太阳逐渐照耀在大地，将整个京城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