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问一下小铺的婆婆死者是何时用了膳、又是何时离开的,再根据肠胃克化元宵的平均时辰,就能推算出死者的死亡时辰段。”
“去洪记小铺,还等什么?”
皇帝一声令下,大理寺卿梁岩的小厮恭谨地退出人群,去洪记小铺问口供。
等口供的功夫,皇帝似笑非笑地提问吴悦:“平均时辰?这倒是个新鲜词儿。”
莫说李正直,在场不论文武百官还是走卒百姓,都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平均时辰”这个说法。
“我行医五载,记录过所有病患的体征、身子骨康健的程度和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其中就包括克化各类食物的大概时辰。以死者年方二八的妙龄,再加上她生前身子骨健康的情况,将元宵克化到死前的程度,前后半个时辰就是极限。”
吴悦又从包袱里掏出厚厚的本本朝前递了递:“不信皇上看看。”
皇帝就等这话呢。
他瞟了宋公公一眼,宋公公紧忙从吴悦手里拿过本本,呈送到案几前。
皇帝如愿看到了神秘的厚本本,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化名后的病患身形、病史、开了何种药方、何时痊愈等等。
整整五年,每个病人的记录清晰明了,写了这么厚一沓。
专业,且震撼。
“李大人,你也来看看。”皇帝将册子递给李正直。
刑部尚书李正直恭敬接过,翻阅了一遍便默默合上。
这一沓不逊于刑部卷宗的病患记录资料,让人无话可说。
随即,李大人扭脸瞪向刑部仵作孙坡,这么多年仵作是白干的么?!
孙坡哪里顶得住上峰大人犀利怪罪的眼神,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得更快了。
他又没有五年的仵作记录,怎么跟那小丫头片子斗!
说话的功夫,洪记小铺婆婆的口供便呈上来了。
大理寺卿梁岩看完后,便态度暧昧地递送给了李大人。
来来来,风头都给你们刑部,让你们一次酸爽个够!
刑部尚书李正直斜睨梁大人一眼,总觉得他的表情不怀好意。
看过之后,李尚书汗如雨下。
完了。
“怎么?”皇帝斜睨一眼脸色越发苍白的李尚书。
“受害的少女是洪记小铺的熟客,所以洪记的人记得她离开的时辰是刚过亥时。”
“皇上,晋宁侯世子在亥时一刻调戏死者时曾惊动了街坊邻居,此事已有人证。他回府时还不到子时,前后不超过三刻钟。咳咳咳……”
身为案件文判,宇文霄对卷宗上所有记录皆了然于心。饶是不断地咳嗽,也不能阻挡他追求案件真相的毅力。
“从,从京城咳咳……”
护卫梅英实在看不下去了,帮自家主子顺气儿。
宇文霄缓过来些,扬手挥开梅英,眉间朱砂泛着淡淡的倔强,如清泉击石的嗓音矜贵自持:
“从京城西头的洪记小铺驾马车赶回最东边的晋宁侯府,少说也得两刻钟左右,晋宁侯世子还得腾出足够的时间侵犯并杀害死者,这几乎不可能。”
微风习习,吹起了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的衣摆,越发衬得清俊的宇文世子风华无限。
就算他不良于行,清晰的逻辑分析、冷静的时间判断,都令在场的官员和百姓不得不折服。
“所以,楚世子是冤枉的。”吴悦望向宇文世子,眼底皆是赞赏。
二人一搭一唱,默契天成。
皇帝沉吟不语。
晋宁侯夫人捂着脸再度落泪。
太好了,他们的孩儿果然是冤枉的!
刑部尚书李正直和大理寺卿梁岩皆沉默不语。
唯独被碾压了仵作技能的孙坡在一旁频频点头:“吴仵作果然厉害。”
从一开始的“姑娘”到“吴仵作”的称呼变化,足见孙坡对其验尸能力的认同。
“皇上,凶手必是清楚世子当日行程的人,所以才图谋陷害、蒙蔽圣听,若不能将其捉拿归案,实在难平民愤。”
刑部尚书李正直忙不迭开口找补。
为今之计,只能戴罪立功了!
岂料他话音刚落,宇文霄便眼尖地发现有个人头撺动着向外挤,在铆足了劲儿想要靠近法场的百姓中格外显眼。
“梅英,拿住他!”
那人一听宇文霄凌厉的喝声脚下溜得更快,片刻便消失在人头攒动的百姓中。
梅英武艺高强,飞身夺过,快准狠地一脚踢向那人后背!
那厮被梅英踩了个狗啃食,被提起来的时候灰头土脸。
梅英一手提着嫌犯,吐槽的话已然到了嘴边。
就这水平还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瞧不起谁呢?!
梅英动了动嘴皮子。
爷说了,他必须尽职尽责地演个哑巴。
罢了,罢了。
嫌犯被揪到监斩台上时,脸被摩擦得一块青一块紫,五官都快辨不出来了。
吴悦望着地上的陌生男子,疑惑的眸子转向宇文霄。
“好像就是他。”身长、体型,都符合凶犯的外貌特征。
宇文霄对上吴悦的目光,熠熠逼仄的笃定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知道此人。
在场的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百官勋贵子也没见过这一出。
刑部尚书李正直瞪圆了眼、探出了脖子,好奇打量着鼻青脸肿的男子。
皇帝轻咳一声收回半个身子:“堂下何人,为何要跑?”
鼻青脸肿的男子踌躇着没开口,跪在中央的晋宁侯世子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范青,怎么是你?”
“楚天,你认识他?”皇帝追问道。
“启禀皇上,范青是我朋友。事发当天我们一起去喝酒来着。”楚天说完,神色骤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会获罪,范青也没少“出力。”
旁侧的吴悦恍然道:“哦……”
不仅符合凶犯外形,还熟知楚世子当天行程。
又对上了一样。
就是不知道范青是不是左撇子。
“是他。”宇文霄低声说道。
“什么是他?”大理寺卿梁岩大人追问道。
“身长七尺半到八尺之间、身材不胖不瘦,不会武。范青全部符合。”
最关键的是,范青还是指认楚天当街调戏民女的重要证人。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没有杀人哪!诸位大人不能因为犯案者是晋宁侯世子,就要拉无辜之人顶罪吧?!”
“谁说你杀人了,你急赤白脸地反驳啥?”
李尚书正窝火呢,范青就送上门来找怼:“该招的不招,不该招的急着招,分明有鬼!”
吴悦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楚天不乐意了,急急地准备起身,又被差役给摁了回去:“嘿?范青,你见天儿捧着小爷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现在他成阶下囚了,范青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世子爷身份尊贵,我寻常百姓自然不敢得罪。”范青只字不提二人的交情,言下之意倒像是楚天以势压人了。
好巧的一张嘴。
吴悦看了看时辰,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饿了。
“皇上,民女斗胆,想为范公子施针。”
“施什么针?”皇帝脸上闪过一抹好奇之色。
“民女会医术,擅长针灸。这一针下去,范公子便能说实话了。”吴悦一脸人畜无害地道:“逼供浪费时间。”
皇帝哑然。
行,这小姑娘不仅会验尸,还会医术。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