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哲美惊讶道:“户部这般不要脸子的么?大周已经十年不汤打仗了,十年户部还没能缓过来,那是户部无能!”
储英悟点头:“我爹娘也这么以为,只是如今户部无钱,想要赈灾需得筹谋,倒真是可笑,赈灾赈灾,等筹谋好了,还算是什么赈灾?我倒听说南陵那一带的富户,都自发组织了民间赈灾前去救援呢。”
尹哲美颇有些痛心疾首:“身为朝廷命官,就该是努力为百姓做实事,可叹他们一个二个只晓得中饱私囊,出了事情就各自推卸,还不如民间百姓懂得多。”
赵小满静静的听着,并不多言。
第二日,吴悦在朝会上跪请皇上,言说百姓之事便是天下事,他已经修书一封,吩咐二子在摔军回京的路上,先行处理淮安大雪之事。又说家中外孙女听闻淮安灾情,颇有不忍,又不肯见从前母亲的宅院空置,徒惹伤感,便以下决心,今日便开市典卖宅院,换得的银钱尽数捐赠给淮安一代,做赈灾之用。
吴悦语气铿锵,颇有从前战场之上的意气风发:“皇上,此事乃臣之外孙女私下之举,与臣之吴府无关。而吴府为尽为人臣子之份,更为百姓揪心,决心捐赠银钱八百两。”
如此朝中官员纷纷松了口气,赵家之前住的那个宅院地段那般好,如今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东来说,两三千两不在话下。如若国公府再捐赠一些,如此大出血,他们同朝为官,哪里能不咬牙应付下来,如此府内空虚,岂不是为难?
可国公爷说得清清楚楚,那宅院是小女儿为之,国公府捐赠的是八百两。他们爵位官职不如国公爷,依次递减,却也是能承受的。
吴悦话毕,皇上自是大赏,京城上下又无不称赞吴国公爷之大气禀然。百姓们甚至想起从前护国元帅守卫边防的事情,纷纷议论说护国元帅乃天神,护得大周家国平安。
赵小满穿着银白的皮裘大氅,坐在马车上驶向从前的赵家宅院。宅院之外,已经有仆从布置好典卖仪式的物什,给各位慕名而来的官员或是富商各自准备了签子,只等开卖,由他们出价,价高者得。
管事立在上首拿着喇叭说道:“公平公正,典卖完得的银钱,会立时送往户部,由户部官员记档,将会采买物资,押运至淮安。因此事紧急,此次典卖只收银票或现银,不能记账,还请大家理解。”
赵小满拾级上前,将喇叭取过来,说道:“此宅院,是我娘生前的遗物,可叹由他人居住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到我的手上。可每每路过见到此宅,或是瞧见地契,总觉得伤感,物是人非。正好有此契机,我便做了决定,将其典卖。”
她语气微沉,目光盈盈似有水雾,如此绝色佳人立在屋前,竟有一丝寂寥之感。
不多时,底下等著买屋舍的人里头,便有人高呼,说吴家此举为国为民,是为大义。
赵小满又道:“今日典卖的银钱,户部那儿不止会记上吴家,与我赵小满的名字,也会记上新屋主的名字,是我们共同,为了灾民而战。”
一呼百应。
吴远洲站在身边,低声说:“你若为男儿,便不愧是我吴家后人。”
赵小满低眉浅笑:“女儿便又如何?女子不逊于男。”
吴远洲侧头去看少女,大氅兜帽上毛茸茸的一圈,将她的脸儿围住,雪白的毛衬着白嫩的小脸,美得叫人心动。
这样一个小女孩从前竟是那般的境遇,身边的家人各个都是豺狼虎豹。吴远洲突然有些内疚,以前他还嫌弃过,觉得她惯会演戏,人前人后是两幅面孔。
如今再想来,当时的她孤身一人,从南陵回来,又是怎样的无助与害怕呢。
他又想起那日,她奋力爬出车窗,他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一个疏忽,没能接住她的场景。是什么样的情绪,会让她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啊。
少女似乎感觉到身边的目光,侧过头冲著吴远洲微微一笑:“表哥?”
吴远洲低眉浅笑:“小满放心,往后有我……我们,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赵小满说完,便开始有人报名要买,多是公侯王爵,也有白多知名的富商。此情此景,倒也无人跑来攀亲戚想要少价钱。
最终,是皇商赵家直接出了五千两,买下这宅院。
赵小满抬头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赵家家主,四十来岁的年龄,倒不是那等瞧看起来精明的样子,反倒有些憨傻之气。
大智若愚。
赵小满前世就见过这赵家家主,将家中嫡长女赵菲菲送入宫做了皇妃。赵家是商户,哪怕是皇商,赵菲菲的位份都不可能高。而且赵菲菲入宫时不过十七岁,皇上却已年过不惑,多少年宫中妃嫔都未能再诞育子嗣了,赵菲菲入宫即便受宠,也不可能诞育子嗣,一辈子便只能那样了。
吴远洲低声问:“小满在想什么?”
赵小满摇摇头。其实她在想前世见过的赵菲菲,那个貌美却又孤寂的女人,御花园的秋千上,惊鸿一瞥再难忘。也因着赵菲菲是皇妃,赵家在商户里头永远是头一个,多少前仆后继的商户,都不能与赵家抗衡。
待得此事尘埃落定,赵小满与吴远洲转身意欲登车离去,刚刚走到马车边上,便遇着一个娉婷少女候在一旁。
少女面带红晕瞧看着吴远洲,一袭淡蓝色的大氅流光溢彩,额上的花钿衬得整张脸娇艳欲滴。赵小满觉得觉得她有点眼熟,又着实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名少女。
旁边便是那赵家家主走过来,冲著吴远洲与赵小满行礼问安后方道:“吴三爷,这是小女赵依依,年初得了机缘被三爷所救,某一直想要当面致谢,奈何寻不到机会。如今巧遇,倒也是一种缘分。”
原来是赵依依,赵小满反应过来,这赵依依,不就是年初刚回京城时,在京郊遇到匪徒的赵家女吗?
赵依依听了父亲的话,往吴远洲那边靠了靠,带着羞涩谄媚:“吴三爷,依依……”
吴远洲面无表情扫了父女二人一眼,目光转向赵小满,眼神意味不明。
赵小满也不知怎么,心里没来由就有股郁气。这个吴远洲,表面上这般冷漠,可偏偏慕恋这种冷峻男儿的少女,简直是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