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皆是平头老百姓，一无出身、二无官职，三么，也没有吴悦这么厉害的验尸手段，点菜什么的随个大流便是了。
等到菜一端上来，宇文世子客气两句“以后本世子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平疑狱衙门定会破大案要案”吴吴，便开饭了。
吴悦素白莹玉的小手举着筷子，夹起膳食来又快又准，小嘴儿闷不吭声，吃得可香。
饶是素来对美食很一般的宇文霄，在看到吴悦吃得这么香的情况下，也不由地多吃了一会儿。
薛丰儿半天没好意思动筷子。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倒不是故意客套，就觉得鼻子尖附近还萦绕着尸臭味，一时间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江小瑕一边夸赞着鸿月楼大厨子做菜名不虚传，一边吹捧宇文世子是个大方人，席间就他小嘴叭叭没个停。
结果瞧着薛姑娘不举筷子，江小瑕忍不住一怔：“怎么不吃啊，薛姑娘？”
错过这一顿，以后可未必有机会了。
“据说鸿月楼不是一般人想吃就能吃的，今儿可都是沾了世子爷的光。”
“我，我这会儿有点吃不下。”说完，薛丰儿看着吃得正香的吴悦：“姑娘不怕吗？”
明明才验完尸。
“习惯了。”
吴悦从小碟子里抬起头，一双漂亮的脸蛋儿因为吃得开心已经变得红扑扑的。
“你也会习惯的。”
救过无数人，又接手过数千具尸首以后，对这些东西自然就会麻木了。
吴悦突然弯了弯眉眼，笑着跟薛丰儿推荐：“糖醋里脊很好吃。”
薛丰儿一直都是干抬尸的，今日是第一次正面看人验尸，心里别扭得很。此刻看到吴悦的笑容，那股别扭劲儿逐渐被治愈。
她颔首羞怯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举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口，就被好吃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味蕾，吞了个满口香。
“怎么样，好吃吗？”江小瑕笑嘻嘻地打趣薛丰儿。
“嗯，太，太好吃了！”薛丰儿感动得双眼一热，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膳食了。
“嘻嘻，好吃的东西，会让你忘记烦恼的！”
吃喝三旬过，大家熟稔了些，话也跟着变多了。
“我心里头苦啊……”
两杯酒下肚，刑部员外郎李正直就忍不住了：“我不就是在法场上越俎代庖说了皇上两句嘛，至于这么记仇？老夫爬了多少年才当上正二品，现在，现在一下子就成了从五品了呜呜呜……”
不说还好，一说李正直就老泪纵横。
他也顾不得身边的人是间接害他落入这个境地的吴悦了，拉着小姑娘的衣袖就开始抱怨：
“老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啊？”
吴悦沉默了半晌，还是选择安慰安慰这位被贬谪的“同僚”。
“大人想得太悲观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泪眼朦胧的中年大叔怔了一下，大肚子都跟着泪嗝颠了颠。
“皇上并没有让别人继任刑部尚书，说明心中仍旧倚重大人，希望大人在‘平疑狱衙门’立功后再回刑部当尚书。”
吴悦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李正直也顾不得跟她怄气了，“你，你说的真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吴悦讪讪一笑，她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说错勿怪啊！
“呜呜呜……吴悦，吴悦！你冲进法场搅和了我的差事，我本来挺恨你的。就冲你不计前嫌安慰我，我原谅你了！干！”
李正直举起杯子自己先喝了。
吴悦：“……”
倒也没有“前嫌”。
宇文霄看李正直耍酒疯，本想拦着他，结果好么，这厮醉起来不同常人：旁人是给别人灌酒，李正直是给自己灌酒。
他无语地望着又吨吨吨喝了三杯急酒的李正直放下酒杯就倒，大脑门磕在桌子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李大人？李大人？”江小瑕推了推李正直的胳膊，见他确实睡死了，抬起头来一瞧，满桌的人都露出如释负重的表情。
“不必管他，你们且吃自己的。”
宇文霄身子不佳，不能饮酒。
他一言出，吴悦继续低头吃东西。
江小瑕和薛丰儿见状，也不再客气。
宇文霄沉默地盯着用膳的吴悦，心下暗道：还当小姑娘并不关心政事，没想到她揣测圣意倒是揣测得八九不离十。
吴悦的身份成谜，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她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查无此人就在情理之中了。
当时，宇文霄认真地看了吴悦的通关文牒，并非伪造，第一个可能便作罢。
二是有一类人即便用的真实身份，在大明想对上人也不容易。
那便是此人来自南域。
南域是由大明官员管辖的境外神秘之地。那里消息闭塞、权力自成体系，六部从不插手南域政务，由南域布政使直接向皇上密折奏报事务。
南域布政使对其辖属有自主大权，也被六部官员戏称“大明第七部”，是妥妥的封疆大吏没错了。
问题来了，如果吴悦是南域人，她在那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呢？
为了当仵作？为了得到京城户帖？
随着思考深入，宇文霄的眉头越锁越紧，望着吴悦的目光也越发深邃晦涩。
吴悦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与这般灵动好看的面庞相对应的，是如同迷雾一般看不清楚的出身和目的。
宇文霄看得太出神，惹得正主儿都不好意思了，她乖巧地放下筷子，小小声地问道：“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瞅把世子爷给心疼的。
“啊？”宇文霄被问得一怔。
护卫梅英端着手臂一脸肃穆，眼神却鄙夷得一批。
主子你用痴汉的表情盯了人家半天了。
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啊！
“没有，我就是看你吃得香，开胃。”宇文霄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小姑娘目光一转，定定地看着他的碟子。
里面放着刚刚还没吃完的菜肴，仿佛是在嘲笑宇文霄。
哪里美味？
二人互动的空档，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就连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李正直都醒了，一双醉眼直勾勾地盯着宇文霄看。早就经历过无数大型社死场面的宇文霄面不改色心不跳，拿起筷子来吃了一口，俊逸的眉轻扬，眉间朱砂痣都带着几分愉悦。
“味道不错。”
吴悦也学着宇文霄的表情挑挑眉：“演技不错。”
宇文霄装聋作哑，继续用膳。
伴随着古怪气氛散去，今儿的晚膳进入尾声。
薛丰儿和江小瑕各自回家，李大人被家中小厮搀走了，只剩要返回大理寺的吴悦，在宇文霄坚持护送的情况下，三人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吴悦的小包袱仍垮在肩上，宇文霄偏头就能看到小姑娘肩上被压出了一个印儿。
这包袱可真沉。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背着沉重的小包袱走南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