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让人给苏黎送了几件女子爱用的物什,她没有收,去送东西的人,是被苏夫人亲自赶出来的。”
沈淮语气十分平静,不像是问罪,但也说不上温和。
姜书目光从饭菜移至沈淮的脸上,眸光冷淡,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指责我让你夫妻不睦吗?”
她倒是懒怠搭理他和苏黎的破事儿,关键是,不要牵扯上自己,就随他们怎么折腾。
“姜书,事情已成定局,如此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沈淮亲自给盛了一碗白粥,放在了姜书身前,“以后不要在做类似的事情了,至少成婚之前安分一些,惹恼了祖母,我怕护不住你。”
护?
姜书只觉得好笑。
这个字眼,沈淮说了八年,她信了八年,可真正日子好起来,却也是她放弃他之后。
“你不用护,你沈家能奈我何?”
姜书忍着极大的脾气,才没有将白粥掀翻,毕竟是自己院子,砸了还要叶承,姜婆子来收拾,不划算。
沈淮皱了皱眉,只觉得一股子无奈由心而生。
有火气,可对着姜书,却是怎么都发泄不出来,或者说是不敢,因为姜书会不依不饶,若又闹得人尽皆知,代价太大。
“苏家那边,我会亲自去一趟赔罪,这些日子你就安生待在府中吧。”
沈淮想要姜书进门,确实需要苏黎的点头,所以苏家,非去不可。
更重要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能丢掉苏家的婚事儿。
姜书唇角勾起一抹讥嘲,半个字都懒怠再和沈淮说,只希望他赶紧滚。
“若是有什么缺的,就让守门的小厮转告我。”
姜书依旧不搭话,沈淮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开。
“姑娘,”叶承撇着嘴,“大爷虽没有说出口,可话里话外却都是指责,若非他软禁姑娘,也不会发生苏家的事儿,当真是好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事儿我们都经历过,有什么稀罕的。”姜书执起筷子吃饭,她从来都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这两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苏黎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想出去,苏家是最好的刀。”
——
不知怎的,沈淮送去苏家的东西被拒的事儿还是让沈老夫人知晓了,当晚,沈老夫人就将沈淮叫去了博寿堂。
“此事儿你打算怎么收场?”
“明日孙儿会亲自去一趟,和苏黎好好谈谈。”
“谈?”沈老夫人满脸气怒,“是你不对在先,有什么好谈的,你莫忘了,是苏夫人亲自将你的人赶出来的。”
沈淮闻言蹙了蹙眉,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老夫人道,“如今关键问题,是你要如何取的苏姑娘的原谅,让她心软,将此事儿彻底揭过去。”
眼看大婚在即,沈老夫人忧心不已。
“依我看,苏家的心结就在姜书身上,不然就将她远远送走,也算给苏家一个交代。”
“不可。”沈淮立时拒绝,眉眼都带着冷意,“孙儿答应了姜书,绝不会将她送走。”
“你——”沈老夫人手指着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是非要毁在她手里不可,如今尚未进门就闹出这诸般事儿来,你以为苏家还会同意让她进门?”
沈淮微垂着头不言语,但神色很是坚持,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啊,不过就是仗着苏家姑娘喜欢你。”
“既是不愿将人送走,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让姜书去苏家给苏姑娘赔罪,姿态摆低些,你再做出一些承诺,料苏家也不会为难太过。”
“这……”沈淮有些心动,又很是犹豫,他对姜书算得上了解,让她去赔罪,比杀了她都难。
可若是想让苏家解气,这确实也是很好的办法。
“怎么,赔个罪都舍不得?”
沈淮抿了抿唇,“明日孙儿先去一趟苏家,回来再议。”
得先探探苏家的态度,若是苏家可以松动,那赔罪自然能免则免。
沈老夫人点点头。
屋中气氛沉默了一阵儿,沈老夫人才再次开口,谈及的是沈家主的官位,和沈淮高中之事儿。
如今沈家主闭门思过,沈老夫人愁的几乎夜不能寐。
“祖母放心,等吏部定下官职,孙儿位居庙堂,父亲便不再是独木难支。”
沈老夫人点点头,担忧的同时又有了几分欣慰,“我沈家还好有你这般出色的嫡长子。”
天色渐晚,沈淮在老夫人房中坐了许久,听老夫人教导他官场之道,分析当下局势。
沈淮的成长,沈老夫人付出良多,是以,祖孙二人许多见解都可以达成一致。
等沈淮离开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
沈老夫人给身旁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老夫人,“这套头面,是我出嫁时的嫁妆,我娘家祖传的东西,价值不菲,你拿着,明日去苏家时带上送给苏姑娘。”
那个锦盒沈淮知晓,是沈老夫人最为宝贵的东西,不由心中酸涩,“祖母,孙儿自有办法哄的苏黎开怀,怎能让您忍痛割爱。”
“拿着吧。”老夫人叹口气,那婆子便上前,将锦盒放在了沈淮面前的桌案上。
“此事儿是咱们沈家理亏,当要让苏家感受到咱们的重视,看在我的面子上,苏夫人不能为难你太过。”
“如此……就多谢祖母了。”沈淮起身行了一礼,薄唇紧紧抿着。
婆子捧着盒子将沈淮送出了博寿堂,把东西交给了胡安。
东西沉甸甸的,胡安看了眼脸色不佳的沈淮,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府中烛火熄了大半,只有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散发出淡淡光晕,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沈淮走过游廊,在垂花拱门处站定,遥遥望向书香园的方向。
他突然有些头疼,像是一团团的乱麻交缠在一起。
此刻,他竟突然无比怀念小时候,怀念过去那八年,甚至是一起挑着灯,苦读的日子。
当时百般嫌弃她粗陋,不懂诗文,不能和他谈古论今,如今,连那段日子竟都成为了奢望。
他的厌烦,何尝不是最为舒心,安稳的时光。
他很想很想,回到那时候,诗文书画,他一点点教给她就是了。
“大爷,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去苏府。”胡安的提醒唤回了沈淮的心神。
“大爷,您回来了。”一进院门,壁红就远远迎了上来,“妾身已经给您备好了热水。”
这些日子,沈淮次次从书香园回来都满脸不快,壁红日日都在院中守着,白日是茶水点心,晚上是盅汤沐浴。
温声细语,体贴入微,让沈淮难以拒绝,身心也确实会因为壁红的疏解而有所开朗。
他想着,若是姜书也能如此,那他也就不必如此费心了。
壁红跟在沈淮身后进了屋子。
沈淮很是疲惫,直接去了屏风后更衣沐浴,胡安正打算上前服侍,却被壁红拦住。
壁红的眼神,带着几分恳求。
胡安看了眼壁红,抿了抿唇,犹豫之下还是退后了几步,让壁红进去了。
沈淮闭着眼睛坐在软榻上,一双温柔小心的手覆在了他的腰上,给他宽衣解带。
连带他鼻尖都似有若无的萦绕着脂粉的香气。
他皱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壁红半跪在地上的身子。
沈淮立时拢了拢敞开的衣袍,“胡安呢。”
“大爷。”壁红膝行两步,上前搂住了沈淮赤裸的腰身,“让妾服侍您吧。”
她昂头,一双眸子清澈无辜,“妾早就是您的人了,如今主母已定,不日即将完婚,大爷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不是吗?”
壁红手心里都是汗。
主母不日即将入门,等那时候,她才是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
“大爷,妾等了你三年了,若等主母入门之后,得知妾与大爷并无肌肤之实,只怕再无妾立锥之地。”
沈淮眉头紧锁,“有我在,不会有人为难你,苏黎不是不能容人之人。”
他挥开壁红,兀自系上腰带。
“可如今,就连姜姑娘都……”壁红没有说完,满眼水雾,“姜姑娘尚且有大爷百般护着,都如此,妾身实在是怕,大爷,您就怜惜怜惜妾身吧。”
她哭着,又扑了上去,沈淮立时从软榻上起身,侧身躲开。
壁红一颗心直往下沉。
姜书的前车之鉴,让她无比的提心吊胆。
当初她以为苏黎会比姜书大度,可如今看来,女子爱嫉妒都一样的,她必须在苏黎进门之前在沈府站稳脚跟。
官家女子都高高在上,自视甚高,但她不一样,她可以做到那些姑娘做不到的。
可以用尽女子的手段,求他怜惜。
“大爷,”她又朝沈淮靠近几步,“妾不求多,绝对安分守己,妾只求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她上前,抱住了沈淮的腿掉泪,期期艾艾,很是可怜。
沈淮叹了口气,弯腰将壁红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是祖母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人将你赶出去,你不必如此。”
“胡安,带壁红姨娘下去休息。”
“……”握在壁红手臂的手很是有力,让壁红想再纠缠都不得,她眼眶很红,可看着沈淮眉眼间的不耐,只得撒手。
沈淮本就已是一团乱麻,这个时候,莫说没有心思和壁红做什么,就是有,他也不敢。
苏黎和姜书二人就够他头疼了,若是再搅合进去一个,非把他闹崩溃不可。
胡安领命进屋,先是抬头看了眼壁红。
“听说大爷明日要去苏家,那给姜姑娘送饭的任务就让妾来吧,”
“不必,派下人送去即可。”沈淮想起姜书对壁红的不喜,拒绝道。
“也好。”壁红转身,跟着胡安离开。
等出了主屋,拐过游廊,她眼中蓄积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来,满脸难堪。
胡安偏头看了她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道,“大爷这几日心情不好,你…莫心急,再等…一等。”
四下无人,壁红竟突然扑向胡安,伤心的哭了起来。
胡安吓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我也不想的,可苏姑娘是正妻,大爷心里又记挂着姜姑娘,何时才能有我的位置,我不求别的,只要能予我一安身之所,就心满意足了。”
胡安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任由壁红哭。
“胡安,你帮帮我好吗?”她突然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胡安。
烛火映照下,那么的楚楚可怜。
——
胡安回主屋的时候,沈淮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换上了中衣。
胡安垂着头,去将屏风后打扫干净。
“怎么去了那么久?”沈淮系上中衣腰带,半躺上床塌。
“回大爷,天黑看不清路,壁红姨娘又一直哭,就走的慢了些。”
“嗯。”沈淮浑不在意,“来给我按按头吧。”
这两日,他实在是累的很,胡安立即放下手头活计过去服侍沈淮躺下。
他手劲适宜,沈淮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
“大爷,时辰不早了,东西管家都准备好了,该出发去苏府了。”
沈淮应了一声,却是好一会儿没动。
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走这一趟,苏家难缠的不是苏黎,而是苏大人和苏夫人。
“吩咐个妥帖的丫鬟,中午往书香园送吃食,菜色都是先前嘱咐好的,直接去厨房取就是。”
“是,大爷放心,都安排好了。”
“嗯。”都交代妥当,沈淮就带着胡安出了门。
府门口,沈老夫人特意派了人等候在那。
“大爷,老夫人不放心,让老奴亲自陪大爷走一趟。”
沈淮知晓老夫人的担忧,但他觉得是老夫人想的有些严重了,再怎么说,苏家不会退婚,即便不满,应也不会为难他太过。
“老奴都是奉老夫人的意思。”
沈淮便也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让那婆子跟上。
沈家距离苏家不算远,约摸两刻钟的功夫,路上,婆子将老夫人的交代一一转达,并再三叮嘱。
“苏夫人和苏大人难免说话带刺,大爷是晚辈,不予理会就是,和缓关系最为要紧。”
沈淮当然知晓。
苏大人是御史,最厉害的就嘴皮子功夫,可以参所有朝廷官员,而他父亲,如今却正在家闭门思过。
所以,苏家绝不能得罪。
“祖母多虑了,既是姻亲,再如何不快,苏家也不会落井下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