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下意识牵起唇角苦笑了下,一抬眸,竟突然撞入了一双冷沉的黑眸中。
那人也在看着她,面容熟悉令的姜书心惊。
是前几日在安觉寺帮了她的那个男子,他怎么会在这?
怔愣间,那人竟微微弯了眉眼,冲姜书一笑,温润如暖阳,似乎方才的冷沉只是姜书的错觉。
出于礼貌,姜书微微颔首,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陈序的眼,他手肘拐了拐一旁的裴晏,“快,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裴晏侧眸,淡而冷的眼神扫向陈序。
“……口误口误,我是说你刚回来,怎么那么快就搭上线了?”
“回城那日。”裴晏声音很低很沉。
“回城那日??”陈序一脸震惊,“那么早,你是一刻都等不及啊,人好歹是大家闺秀,你多少注意点影响啊。”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
裴晏说着,眼神却并没有从姜书身上移开,陈序不敢顶嘴,用白眼诠释自己的不满。
“我让你查的,都查清了吗?”
裴晏一问,陈序立即来了兴致,“那是自然,这姑娘的娘夫死半载就带着她改嫁去了沈家,据说在沈家日子过得算不上好。”
“哦,对了。”陈序睨眼裴晏,慢悠悠的说,“还有件事儿,忘了给你说,她有个继兄,沈家嫡长子沈淮,她心悦人家,追逐了数年,可惜前些日子闹崩了。”
裴晏听的面色冷沉,尤其是陈序那句可惜。
陈序再次接收到来自裴晏的冷气压,摸了摸鼻子,笑说,“这可是全皇城都知晓的事儿,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说是那沈淮中意的是苏家的长女,苏黎。”
陈序念念叨叨又说了不少,可裴晏却都没有听入耳中,
他凝视着那姑娘的单薄身影,她缩在人群中,垂首敛眉,没什么存在感的模样,端庄规矩的姿态和耳中所听闻的人天壤之别。
寄人篱下,爱而不得,八年,的确足以改变一个人。
就像他,陈序,不都是那场战争中被迫改变的人吗。
“那沈淮今日也来了?”裴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让陈序吓了一跳。
“你想干什么?”
裴晏睨了陈序一眼,语调淡淡,“不干什么,只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是多么高贵的沈家嫡长子,将那鲜活的小姑娘养成了这个模样。
“……”
陈序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下,“嗯…才学确实有几分,长的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满口的文人古籍…”
裴晏听完,再次看向了人群中的姜书,喃喃说,“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陈序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醉春楼发生的事儿,唇角翘了起来。
“不止是他,包括他身旁的朋友也都是一个尿性,仗着书香门第的出身,看不起将门,不少贬低那姑娘,”
说着,他轻笑出声,“你可别看那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打起人来可丝毫不含糊,那日在醉春楼,沈淮的同窗羞辱她,那可是被她踹飞了老远,门牙都给磕掉了。”
裴晏一直冷沉的面色因为陈序的这几句话有了些微好转。
“是吗,那可真是厉害。”
陈序吊儿郎当,“可不是,事后那男的丢了面子,还想着报复来着,是我让人先一步解决了。”
他报了名姓威胁,那人才不敢再纠缠,否则那日姜书也不能顺顺利利离开,和裴晏私会。
呸呸呸,什么私会。
“你呸什么?”裴晏蹙眉,一脸的莫名其妙。
“……”陈序自然不会说出来,挤出一个笑容道,“嘴里飞进了小虫。”
——
文定之礼很快结束,宾客被引着入了宴席,男宾在外院,女宾在内院。
姜书和林梦梦一直陪在李云秋身侧。
郡主和贺喜的夫人姑娘们周旋,李云秋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要带着姜书和林梦梦回自己的闺阁。
郡主自然知晓李云秋的心思,眉头微蹙,“云秋,今日是你文定之喜,大家都是来恭贺你的,你若离开,有失体统。”
“娘,女儿当真是不舒服,就算留下,也怕不能招待好客人。”
李云秋语气十分冷淡,她不喜这桩婚事儿,就连今日的宴席,都不是她愿意的。
是母亲,想要断绝她所有退路,广而告之,办了这场宴席,让所有人前来见证。
包括…他。
只要一想起来,李云秋的心就痛的厉害,面色都微微发白。
到底是亲女儿,看着女儿痛苦,郡主也很是心疼,“罢了,你要去就去吧,好好歇着,等宴席结束,陪子榕在府中走走。”
李云秋福了福身,带着姜书和林梦梦回了闺阁。
她的闺阁,早单独备了饭菜和果酒。
姜书看着她一杯杯的喝,和林梦梦对视了一眼,眼中齐齐浮上担忧之色。
“县主,别喝了,宴席还没结束,待会儿还需要你露面呢,喝醉了可怎么得了。”
李云秋双手托腮,眼睛一眨,泪水就落了下来,“醉了就醉了,喝醉了许正好给了我勇气,大闹一场,搅和了这场订婚。”
姜书和林梦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齐齐保持沉默。
便听李云秋接着说,“其实,缺少勇气的从来不是我。”
她不怕,只要那人敢承诺她。
可他不敢,他连带她走都不敢,她就算搅黄了婚事儿,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该死的,当年我就不该救他,我就该让他冻死饿死。”
李云秋说了很多,不提名字,却句句都是在骂慕子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云秋依旧在发泄,林梦梦冲姜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夺走李云秋手中的酒壶。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姜书也已泪流满面。
原来,明媚张扬,尊贵如李云秋,也会为情,疯狂伤痛成如此模样。
“姜书,你够了啊,你那坨屎,就别哭出来恶心人了。”
“……”
姜书感同身受引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不悦的剜了林梦梦一眼。
意料之中的,郡主身旁的人来请李云秋去前院。
林梦梦无奈,只能认命的前去回禀,只说李云秋不舒服的很,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那婆子也是看着李云秋长大的,很疼她,心知是怎么回事,也不多问,爽快的离开。
二人看着抽抽搭搭,满身酒气的李云秋都有些束手无策。
纠结半晌,两个合力将人给扶去了榻上,林梦梦妥帖的给她脱了鞋,盖上锦被。
姜书吩咐李云秋的丫鬟将屋子里收拾干净后,就打算离开。
却被林梦梦给叫住,“你慢着。”
“有事儿?”姜书回眸看着她,林梦梦拿鼻孔看着她。
“云秋她和你不一样,人最起码是两情相悦,不像你死皮赖脸单相思,今日你出去后可不要乱说,否则,我撕了你的嘴。”
姜书沉默一会儿,突然撸起袖子朝林梦梦走去。
“你干什么?”
“我先撕烂了你的嘴,不会说话还留它干什么,浪费粮食。”
“姜书!!”林梦梦有些炸毛,闺房不大,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过了两招。
林梦梦满脸惊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你…你你你会功夫?”
“你我都是将门,你都会,我会又有什么奇怪的?”
林梦梦惊讶一敛,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凭什么跟我比,你在书香门第的沈家长大,不是跟着那些酸儒一起鄙视将门粗鄙吗?”
她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林梦梦,”姜书突然肃了语气,面皮紧绷着,“你可知,你此话,有多么恶毒?”
“……”林梦梦皱了皱眉,“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姜书看着她,冷笑一声,“我真恨不能撕烂你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怎么,你以为我愿意我爹去打仗,你以为我愿意去沈家寄人篱下?”
“我又何时鄙视过将门粗鄙,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的。”
若如此,她又怎么会和沈淮的那些狐朋狗友闹的不快。
林梦梦一时语塞,面色有些发红,尤其是看到姜书红了眼圈时。
但她还是嘴硬道,“可你死皮赖脸,非缠着沈淮,就是给了那些人看不起你的笑料,就是丢了将门的脸。”
“那沈淮除了白净,有什么好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
“……”最后这句话,姜书赞同。
她不耐再和林梦梦掰扯下去,转身离开。
林梦梦也立即跟上。
从李云秋的闺阁,但游廊上,又走至水榭,她都寸步不离的跟着,跟的姜书颇为心烦。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什么叫跟着你,李府又不是你家的。”林梦梦昂着脖子说。
“……”姜书无语,转身继续往前走。
林梦梦看着她的背影,翻了翻白眼,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怎么就那么欠呢。
“喂,那个……你等等。”
姜书回头看着她,眼角眉梢还带着红。
“我…刚才…那什么…不是故意的。”林梦梦偏开头,十分别扭的说。
“什么?”
林梦梦面色瞬间不好了,回头瞪姜书“我说,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说你爹。”
姜书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梦梦有些烦躁,“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其实因为两家都是武将的原因,二人小时候也算是不错的玩伴,可从什么时候开始针锋相对的,姜书也记不太清,
好像是自己去了沈家以后,但那时,林梦梦虽每回都瞪她,但还不会针对她。
又后来,……
“你想什么呢?”林梦梦戳了戳她脑门,被姜书一巴掌拍掉。
林梦梦又开始瞪眼,“你个疯婆子,焊在这别走了。”
说完就气呼呼的离开。
姜书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林梦梦气愤的走路都恨不能踩碎了鹅卵石,“我就不该搭理她,软骨头,没出息,被沈淮和苏黎作践死她算了。”
一旁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
林梦梦自言自语,“也是我贱,自找不痛快。”
她爬上马车,吩咐车夫赶紧走,她怕再瞧见姜书,会生气的挠花她的脸。
林府马车带起了一片尘土,气势汹汹离开,和林梦梦的脾气一样。
姜书却刚走出垂花拱门。
她心里还惦记着陈序之前说的话,会帮她打听她爹的事儿。
想什么来什么,她正低头走着,一双十分扎眼的花纹短靴突然映入眼帘。
不用抬头,如此鲜亮的颜色,只能是陈序。
“陈公子。”
“……”陈序看着她瞧见自己时亮晶晶的眸子,沉默了几息,突然觉得背后有丝丝凉意。
“姜姑娘。”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绚烂的笑。
姜书笑容一滞,以为陈序心情不好,“怎么了…吗?”
“上次醉春楼,不是答应了姑娘会介绍给你对边关熟知之人,今日那人来了,我带姑娘去。”
姜书面色大喜,可转瞬想到陈序口中说的那人身份,有些胆怯,“陈公子说的,可是三皇子?”
“嗯。”
那他板着脸,是被三皇子训斥了吗?
一定是,那位身份尊贵,怎么会愿意纡尊降贵见她。
陈序一定是为了帮自己挨骂了。
姜书有些歉疚,可又不愿放弃有关爹爹的任何消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嗯?”陈序莫名其妙的看了姜书一眼,“快走吧,他在等你。”
“哦,好。”姜书立即跟上他,走的很快。
就怕让三皇子等的不高兴了。
姜书跟着陈序七拐八绕,离开了李府,进了一个十分偏僻的胡同里。
若非对陈序身份知根知底,姜书一定不敢再继续往前走。
“姑娘。”叶承拉了拉姜书衣袖。
前面那位可不是位正人君子啊,那名声臭的很,别是将姑娘骗进什么犄角旮旯里……
“别怕。”姜书安慰的拍了拍叶承,对这点没有丝毫担心。
就陈序的身份而言,根本用不上如此下三流的手段。
殊不知主仆二人的小动作,都落在了陈序眼中,他唇角微微勾着,一脸的趣味。
小丫头,倒是胆子不小。
最终,陈序领着姜书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虽比不上醉春楼富贵华丽,但也不差,道路平坦。
姜书看着酒楼门前的宽敞大道,又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
“……”
“……”
她方才都险些要怀疑陈序居心不良了。
姜书抬眸,看着陈序,面容木然。
“那什么…”陈序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和我这么一号人走在一起,人多眼杂嘛,让人瞧见了对你名声不好。”
姜书点了点头。
这话十分具有说服力,让人听着十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