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屡教不改
放姜2021-06-03 12:043,234

  “奴婢祖上是汶阳人,汶阳虽地处偏僻但好在富饶些,若不是随父母进京投奔亲戚,怎么着也不会离了故土。”

  红叶撩起袖子,将手伸进汤池里试了试。她其实很少再能想起小时候的事,左不过梦里闪过那么一两眼而已。

  汶阳?常嬴放下纱帘,自顾自褪去身上脏污的衣物。若她没记错的话,此地还没有被赐予何人。

  “你先下去,我自己洗就好。”她光脚站在池子边儿上,底上的鎏金的芙蕖花纹一路蔓延,像是从汤池里长出来的一般。

  常嬴解开发带,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绢袍似的盖住背上一条条的疤痕。

  她并不往池子里去,只站进旁边盛着水的浴桶里,舀了香汤一勺勺浇在自己身上。

  天色渐暗,原本清净的千秋殿更是寂寥静穆,常嬴洗着洗着肚子有些饿了,慢悠悠的去够红叶送进来换洗的新衣裳,耳边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接着便是一段女娇娥的念白。

  “见君风流无双,思君情谊绵长,芙蓉帐,妾贪欢,一响又一更,直磨得心焦意乱,**焚身呐!”

  常嬴手一抖,抬起眸子望向窗外,神思却是游龙一般的掠向声音的源头。心里正纳罕:好个淫词艳曲,端的是直白大胆,饶是她这般听多了曲儿的人都不由得咂舌。

  她心里好奇,扒着窗棂往里看,好悬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喽。

  唱曲儿的是个男子,因着倚在秦弘筹身上看不出身量多高来,常嬴见他侧脸勾着女儿家的妆容,峨眉上挑,肤白盈光,正半斜着鸳鸯交颈的瓷杯往自己衣裳上倒酒。

  胸口上的虎爪微暗,贴紧了隐秘的部位,被秦弘筹的一只大手覆上,不轻不重的揉搓起来。

  他娇呼一声,伸手去推他,却缠得更紧,当着一殿的歌姬宫人将他们的皇帝拽到自己身上。

  常嬴活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过那个男人能勾人到这种地步。

  这是秦氏帝从哪儿找来的人?

  她怎么碰不上?

  呸呸呸,现在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吗?常嬴细细的瞧着那男人的眉眼,只觉得从哪里见过。

  “你上次去楚阳台的时候,对着人家头牌也是这样说。怎么?明月夫人过目不忘的聪慧劲儿在男人身上便失灵了?”

  “光听声音都能听得痴了。”

  常嬴猛地回神,自己已经穿好了衣裳出了耳房,秦北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汗湿的额头被晚风吹的冷冰冰的。

  虽说养在身边这些年,她却是从不曾驳他的,毕竟他跟自己没什么血缘关系,脾气又倔强,只管好生教养着便罢了。

  现下听了他这半阴不阳的话也不恼,反问道:“楚阳台?这种地方我是从不曾带你去的,你从谁的嘴里听来的?”

  千秋殿就这么几个人,左不过红叶,雪绒跟吉安,可都不是什么碎嘴子的。

  “谁?你连我身边几时添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二殿下见秦北身边只跟着个小太监,便从身边挑了个水灵灵的丫头过来给他。

  在常嬴的印象里那小丫头胆小安分,从不曾往她跟前凑,只远远的见过几回。现在看来倒不是个安分的,都嚼起她的舌根子来了。

  她皱了眉头,开口问道:“叫纯月的那个?”

  红叶正在布饭,见秦北脸色不好就径自回道:“先前是叫这个名字,可五殿下觉着冲撞了夫人,便改了。”

  “改了?改成什么了?”

  红叶动作一顿,将嘴里收拾干净后才敢一字一句的开口道:“纯竹。”

  什么?蠢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改了这样的名字?

  不行,这样严肃的场合不能笑。

  常嬴抿抿嘴看向秦北,打算听他说道说道这里头的典故,却不料后者一眼没瞧她,自顾自的坐在饭桌边上动了筷子。

  “红叶,你现在便将她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奴婢这就去。”红叶行礼,转身出去了。

  雪绒脸色不大好,见红叶走远了便开口道:“这些话五殿下往后还是考量考量再往耳朵里去,夫人出门只是谈谈风月,寻寻乐子罢了,看见一回便能编排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

  常嬴瞧了眼雪绒,示意她住口,那头秦北竟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秦北放下筷子,盯着她的眼睛道:“要不是你不带我去楚阳台,犯得着不相干的人在我耳边摆弄是非?”

  说半天就是想去楚阳台?常嬴还以为这小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二哥送来的人呢。

  不对,他说他想去楚阳台?常嬴一个激灵,拧了眉头正色道:“荒唐,那地方是你一个男子能去的?”

  啪唧。

  秦北将手里的瓷碗赌气似的推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干什么去?”

  一字一句,不紧不慢,是跟朝臣们说话才用得上的口气。雪绒知道,夫人这是要恼了。

  秦北猛地站住,上回顶嘴说的那些胡话气的常嬴不清,这次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坐回来。”

  秦北没动,后背挺得笔直。

  “我说,坐回来。”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泄了气,撩起袍角便坐了下来。

  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常嬴明白,是那个小丫头来了。

  身量娇小,穿着身浅青色的襦裙,从殿前到眼下就没抬起头来,她颤悠悠地跪下,怯懦道:“奴婢叩见明月夫人,叩见五殿下,夫人万安,五殿下万安。”

  礼数倒是做的全。常嬴没理她,细嚼慢咽的吃东西,雪绒跟红叶没瞧见她似的夹菜布饭,吉安也立在后头不说话。

  “今儿的汤做的好,你多喝一碗。”秦北脸色变得快,见她同纯竹立威,心里痛快了些,站起身来给她盛了碗鲜鱼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孩子越长越大,实在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常嬴看他一眼,冷着脸喝了一口。

  一餐饭吃的寂寥无声,纯竹跪在下头哆哆嗦嗦,累急了也不敢动弹,跪的膝盖都麻了。那碗盘碰撞的响声敲打在她心里头,不一会儿便冷汗涔涔,濡湿了衣裳。

  “撤了罢,我也疲乏了。”常嬴漱口涣手,待拾掇利索之后才着眼看她。

  “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纯竹眼珠子转得飞快,眼瞧着上头坐着的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良善,一时间心里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该不该抬头。

  雪绒睨她一眼,道:“竟是个聋的,夫人叫你抬起头来,没听见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听,听见了。”她抬头,一双眼睛却是盯着秦北看。

  一张跟常嬴有五分相似的脸。

  常嬴看见她的模样倒不稀奇,五分相像的人海了去了,何况下头的人可是小家碧玉一类的,跟她不同。

  “我问你,你随我去过楚阳台?”

  纯竹立马反应过来,伏在地上忐忑道:“奴婢愚钝,怎配伺候于夫人身侧。”

  愚钝?好个愚钝!常嬴嗤笑,漫不经心的问红叶:“按这泺梁皇宫的规矩,捕风捉影的长舌之婢该作何处置?”

  “回夫人的话,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没等常嬴吩咐,秦北倒是抢在前头开口道:“吉安,还不拉下去,平白脏了夫人的眼。”

  纯竹不敢哭,怕常嬴将她撵出千秋殿去,只能可怜兮兮的望着秦北,希望用自己的委屈换来一点怜爱。

  方才常嬴问她话也只是害怕些,现下听了秦北这样不留情面的话登时泪盈盈的,常嬴喝着茶,也不忘拿眼瞧着她这副样子。

  只是哭的常嬴自己都心软了,秦北却还跟看热闹似的没个反应。

  嗐,不过是个想往上爬的奴婢,抓着不放倒显得她气量小了。常嬴押下茶,等着纯竹被拖到门口再施恩,罚她一月的银钱便了了。

  到底是说过她闲话的,就是吓吓她也不能这样算了。

  可还走几步,一个纤细的男声传进殿内:“奴家叩见明月夫人,叩见五殿下,夫人纳福,五殿下纳福。”

  来人跪在殿外,怀里抱着把阮。常嬴眼尖,一眼看见他袍上绣着的白虎。

  “奴家仰慕夫人已久,请了陛下的旨意特来献上一曲,权当宜宜性子。”

  “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他曲儿唱得好,常嬴听过一回便忘不了,千秋殿素净,她也不是秦氏帝,谅他没有那个胆子放肆。

  “回夫人的话,奴家贱名倌龄。”倌龄小步进殿,坐在红叶搬来的矮凳上。千秋殿内灯火通明,散尽了暧昧淫靡再看,倒是颇为俊秀。

  “吉安,三十板子免了,罚一个月的银钱便算了,这婢子同五殿下有些情分,我也不好太过苛责。”

  秦北告的状,也是他下令拿的人,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有些情分这四个字讥诮,嘲得纯竹一张脸涨的通红,匆匆谢了恩,一溜烟的跑了。

  倌龄见状,拨了拨阮弦笑赞道:“坊间都说夫人心善,奴家今日所见倒是不假。”

  乐声轻灵,确是把难得的物件,只是要叫眼前这人弹,难免有些别扭。

  “红叶,去库房寻把琵琶来,要好的,得配得上倌龄。”常嬴笑道:“我这人爱听个热闹。”

  “夫人好热闹本王却不好,不早了,本王告辞。”

  这话说的冷硬,把常嬴面上的笑都冻住了,秦北不管不顾的大步离开,出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倌龄。

  哼,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平白无事的凑什么前?还恬不知耻的打着仰慕已久的旗号,这偌大的泺梁,仰慕常嬴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进得了千秋殿的,当真碍眼。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 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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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明月折君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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