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一刻还在为人皇欢呼，为自己的神祇高歌。
这一刻，他们只想让这位人皇，立刻去死。用他的死，换取自己的生。
“吵死了！”
孙悟空呲着牙，金箍棒重重一顿，大地龟裂。凶悍的妖气冲天而起，将那些哭嚎谩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一群忘恩负义的软骨头！俺老孙一棒子把你们全都打杀了，也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真的动了杀心。
这些人的嘴脸，比天上的神佛，更让他感到恶心。
“悟空。”
李峥开口了。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那些跪地求饶、或是破口大骂的子民一眼。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那卷金光万丈的圣旨上。
孙悟空的怒火一滞，他从李峥的背影中，没有读出半点愤怒或者失望。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李峥动了。
他没有理会身后百万人的生死哀嚎，也没有去仰望那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
他迈开脚步，缓缓走过那些瘫软的人群。
他走到了那三千刚刚被敕封，此刻却在天威下瑟瑟发抖的镇魔英灵面前。
他走到了那痛哭流涕，控诉佛门罪行的王玄策魂体面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
他们以为，李峥要去对天庭辩解。
他们以为，李峥要去安抚英灵。
他们以为，李峥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李峥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重新面向了那百万已经跪下的，曾经的“子民”。
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很有趣。”
他开口了，平淡地陈述。
“佛门用虚无缥缈的来世果报，就能让你们心甘情愿地被剥削百年。”
“天庭只用一张纸，一句话，就能让你们主动把为你们出头的人，推上断头台。”
他的话不重，却让所有人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告诉你们要站起来，你们欢呼雀跃。可当站起来需要付出代价时，你们又争先恐后地想跪回去。”
李峥向前一步，人道气运金龙在他身后翻腾，强行撑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空间，抵御着那无上天威。
“我承诺给你们公道，可天庭的屠刀悬在脖子上时，你们宁愿选择不要公道，只要苟活。”
他环视一周，看着那些或惊恐，或羞愧，或怨毒的面孔。
“你们，根本没有准备好站起来。”
“你们想要的不是自由，不是尊严，而是一个能让你们安稳跪下的新主子罢了。”
这番话，比天庭的圣旨更伤人。
它剥开了所有人内心最不堪的伪装。
孙悟空都听愣了，他没想到，在这种关头，李峥没有选择团结民众，反而是在……斥责他们。
“人皇……你……”
有人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峥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天空那卷光芒万丈，代表着玉帝意志的圣旨。
“你们以为，这是天意？”
“你们以为，我去了，你们就能活？”
李峥的笑意更浓了，只是其中多了一丝冰冷的锋锐。
“天真。”
“今天他们能因为我私封神位而屠灭你们。”
“明天，他们就能因为你们吃饭的姿势不对，呼吸的声音太大，而降下天罚。”
“当你的生死，只取决于别人的喜怒时，你已经死了。”
“跪着，也是死。”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
那挺拔的身姿，在漫天神圣威压之下，竟比那星穹帝君更像一位帝皇。
“我，李峥，从不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更不会将我人族的命运，交到一群视我们为牲畜的所谓神明手上。”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
他做出了一个让三界所有大能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卷玉帝圣旨。
背对着那执掌天宪的紫微大帝。
他仿佛当那足以让准圣都为之忌惮的最后通牒，是一片不存在的空气。
他走到刚刚筑起，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祭台前。
那里，是他敕封人族三神的地方。
他面对着那“开山”、“燧人”、“不屈”三尊神祇的虚影，面对着那三千镇魔英灵，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玄色帝袍，神情肃穆。
然后，他以一种宏大而庄严，足以盖过天上圣旨的声音，宣告。
“今日，我人皇李峥，于此佛国废墟之上，立我人道第一城！”
嗡——！
人道气运金龙冲天而起，发出震彻寰宇的咆哮。
那跪倒在地的百万人，惊骇欲绝地抬起头。
疯了！
这个人皇，彻底疯了！
天庭的斩首令就悬在头顶，他不仅不跪地领罚，竟然还要在这里……建城？！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天庭。
你的法旨，你的威严，你的天条。
在我人道面前，一文不值！
星穹之上，那亿万流转的星辰，在这一刻，骤然静止。
那道身着紫色帝袍，面容模糊的伟岸身影，第一次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仿佛是第一次，正眼看向地面上那只胆敢冲着他咆哮的蝼蚁。
而李峥，只是继续着他的宣告。
“凡我人族，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天赋高低，皆为此城之民！”
“入此城者，不拜神，不礼佛，只敬养育自己的天地父母，只祭为人族流血的历代先贤！”
“此城，当为人族万世之基，永恒之壁垒！”
他的声音回荡在宝象国每一个角落，也回荡在三界无数大能的心间。
最后，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吐出了这座城的名字。
“此城，名为……”
“华夏！”
华夏！
当这两个字从李峥口中吐出时，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瞬间抽离。
跪伏于地的百万生灵，脑中一片空白。
孙悟空那暴戾的妖气，为之一滞。
就连那高悬天际，代表着玉帝意志的金色圣旨，其上的光芒，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这两个字，明明很普通。
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被李峥以人皇之身，以人道气运为引，在这佛国废墟之上宣告出来时，却仿佛拥有了一种贯穿古今，唤醒血脉最深处记忆的无上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