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武田义信的做法表示肯定的,“太郎那小子在做什么?怎么速度如此之慢?”
身处本阵的信玄不耐烦的嘟哝道。其实阵前收缩,绝对不能轻率,不能心急,更需具备相当娴熟的指挥技巧,信玄并不了解这一点,倘若指挥右翼第二阵的是家臣,甚至是如同久作这样的客将,他或许都不会如此苛求的吧。
正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并且将来还要继承武田家的家业,爱之深,责之切,正因如此,信玄才会恼怒于义信的行动缓慢吧。
上杉军第二阵由钟馗斋藤朝信为首,率领山本寺孝长、志驮春义、松本景繁、千坂景亲等部;第三阵由本庄繁长、加地春纲、黑川清实、中条藤资等将指挥。
第三阵以后又转回第一阵,轮流冲击武田义信军,在如此迅猛的攻势下,义信能够暂时维持不败的局面,也算是罕见的俊才了。
再命令义信后退的同时,信玄海下令右翼第三阵诸角丰后守虎定队和本阵附近的初鹿野忠次、小笠原长诠等部前往增援——“一定要顶住上杉军的攻势,待其疲乏之时,左翼前往夹击,这仗便赢定了!”
信玄虽然这般传令,其实主要目的只是为了鼓舞士气而已。本军八千人,上杉军却有一万三千,并且背后善光寺平的越后军闻讯还很可能赶来夹击,要想打赢这一仗,实在是难上加难。倘若所面对的是普通将领,只须计划成功,或许便会有转机的吧,然而对面却偏偏是最擅长野战和骑兵平原战的上杉政虎!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刻钟时间,左翼第一阵的主将武田典厩信繁已然多次派人前来求战“请允许在下增援太郎,或者收缩拱卫本阵。”然而信玄却总是摇头“时机未到。”
时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上杉军气势如虹,丝毫也不显疲态,也不知自己前往海津城传令的使者是否已经赶到,海津的兵马会不会快速前来救援。
“春日、真田……只有相信他们了。不,我必须相信他们!”
而在战阵的另一侧,直江景纲也已多次向政虎进言说“不如将主力尽数押上,一举摧毁武田右翼……倘若过多迁延,海津的敌军赶来救援,我军遭受前后夹击,那便很危险了。”
政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自己的胡须,缓缓答道“不可,倘若如此急躁,我便没有强有力的预备队以突击武田本阵了。即便这一仗取得胜利,却无法取下信玄的首级,那又有何益处?”
前阵的使者前来禀报“敌军防御异常严密,连续三轮冲锋都无法突入。”刚刚退回本阵休息的柿崎景家闻言就在马背上一抖长枪“还是得要我去突阵吗?”
“稍安勿躁,和泉,似你这般勇将,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入战场,”政虎先安慰了景家,然后询问使者说“敌军的大将是谁?”
“武田太郎义信。”
“哦,”政虎微微而笑,“听闻武田太郎勇猛过人,逢敌总是冲锋在前,与乃父的风格截然不同……”
“要用诱敌之计吗,御馆大人?”直江景纲双目一亮。
政虎微笑着瞥了景纲一眼“甚好,你去安排吧。”
上杉军对武田军右翼发起连番冲锋,迫使武田义信的后退速度越来越是缓慢。年轻的义信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对赶来增援的的小笠原长诠说道“如此拼杀,是找不到转机的,越后军数量较我三倍还多,轮番进攻,我队迟早都会崩溃。必须寻机发动反突击,才能遏制敌人的攻势。”
“新馆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小笠原长诠回答道,“越后军以骑兵为先,以足轻、铁炮为衔接冲击我军,其骑兵锐不可当,要想发动反突击,只能寻找行动缓慢的铁炮队的空隙——请将此任交与在下吧,倘若在下一击得手,新馆大人便可随后跟进,扩大战果。”
武田义信点头首肯。于是小笠原长诠便聚集了百余名精锐的骑马武士来到阵前,隐身在长柄队后静待时机。仿佛是苍天保佑,没过多久,便被他找到了越后军的空隙所在,那是在第二阵和第三阵之间,由夏户城主志驮春义所统率的铁炮队,或许是奔跑的已感疲累了吧,行动异常缓慢。
此刻上杉军第二阵的骑马队已然驰过,志驮队占据骑兵原有阵地,在足轻的掩护下蹲下身来,填塞铅弹,引燃火绳,正待瞄准敌军。
突然之间,武田的长矛队左右散开,一支骑兵猛冲了出来,瞬间便蹿入了铁炮的有效射程。倘若继续执着于飞射,或许第一排骑兵是会被射倒的吧,但其后的骑马武士将会肆意蹂躏来不及后退的铁炮队,这百余名铁炮手恐怕会全数阵亡。铁炮手们无不大惊失色,倒端铁炮,转身而逃,原本整齐的阵列便瞬间散乱了。
“退,快退!”事先已得直江景纲传授诱敌之计的志驮春义喜上眉梢,口中却佯做慌张的大声喊叫。小笠原长诠并未能看破此计,依旧挥舞太刀,身先士卒的冲进了上杉阵中。
“这条鱼太小了,”正在不远处接替前线指挥的直江景纲皱了皱眉头,“第三阵,先不要动。”
一见小笠原长诠得手,上杉军的车悬之阵似乎已被阻停,武田义信不由得大喜过望,他立刻指挥士卒,便待催马赶上。老将诸角虎定一把揪住义信的马头“新馆大人,切莫轻进!”
诸角丰后守虎定,本名室住虎光,在信玄之父武田信虎时代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将,本年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
却仍不服老,率领五十骑武士跟随武田信玄出阵,来到奥信浓。按照诸角虎定的意见,本阵所令乃是收拢后退,而非主动进击,既然小笠原长诠已然遏制住了上杉的车悬之阵,,不如趁机快速向后退吧!
“大好时机,倘若错失,追悔莫及!”义信生怕无法扩大小笠原长诠所开创的战果,于利一无所得,于名又被人嘲笑为怯懦,因此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诸角虎定的手,“丰后,你老了,既然如此,变回阵保护父亲大人去吧。”
义信挥军奋勇杀去急得直踢马镫,立刻吩咐使者道“新馆大人破阵而去,快,快去通知御馆大人!”说完话,也被迫策马追上,前去掩护义信。
武田右翼突进的消息传到上杉本阵,柿崎景家双腿一夹马腹,便待冲杀出去,然而却又被政虎拦住了“且慢,时机未到。”
“何时时机才到?”景家急得勒着坐骑在原地连兜了四五个圈子,”难道御馆大人要将武田信玄的首级让给在下吗?”
“信玄的首级是我的,”政虎微笑道,“而和泉你,便去取下武田一流大将的首级吧,对付黄口小儿,还不必你出马。”
武田义信挥师杀入上杉阵中,别说佯装后撤的志驮春义,便连设此计谋的直江景纲也没料到他行动竟然如此之快,一时之间竟然慌了手脚,武田军一直采取守势,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股闷气,在少主义信身先士卒的指挥下,仿佛出洞蛟龙一般,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志驮队业已散乱,无法收束,志驮春义催马便逃,其子义时仗着年轻武勇,亲自舞枪断后。武田义信冷笑一声,直冲过去,一个回合便将志驮义时砍落马下。
在旁援护志驮队的乃是长尾政景麾下上田众庄田定贤所部长矛队,本待迅速结阵以抵抗武田骑兵,却因受到志驮队溃退的影响而士气散乱。武田义信及时把握战机,率领骑兵从侧面冲入庄田队中,足轻自后跟进,于是庄田队也瞬间崩溃了。庄田定贤遭到数名武田武士的围攻,力不能敌,身中数刀而死。
一见少主杀到,小笠原长诠斗志更盛,抢先越过四散奔逃的庄田队,向上杉军第三阵猛冲过去。
直江景纲在第三阵中远远望见,立刻将采配一扬,早就按捺不住性子的扬北大将本庄繁长当先催马出阵,手厅菊池枪直刺小笠原长诠的面门,凌冽的真气似乎要将空气都撕裂开来。长诠匆忙躲避,重心不稳,哎呦一声跌落马下。
他随即一个跟头爬将起来,掉头落荒而逃。本庄繁长催马追去,长诠的家臣桑山茂见急忙冲过来援护,跳下地来把坐骑让给长诠,自己挥舞长枪,拦住了繁长的马头。
本庄繁长冷笑道“甲州无人了吗?什么妖魔小丑也敢挡路!”说完一枪刺去,桑山茂见见抵挡不住,身子一歪,侧翻倒地,繁长补上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以本庄繁长为先,扬北的悍将们汹涌冲向武田义信所部,而上杉第二阵也在猛将钟馗斋藤朝信的率领下反身冲到。义信队立刻便被重重包围了起来,四周皆敌,任凭义信如何奋勇冲杀,也难以逃出生天。
武田家的红底黄色花菱靠期,一面面倒了下去。
“武田的小子,来与我决战吧!”本庄繁长一边大叫,一边朝向义信的大旗杀将过去。
然而才到半途,突然听到阵侧大乱,随即便见一员头戴火焰前立的大将率队冲了过来,手中一柄大身枪,所到之处,上杉武士莫不望风披靡。
“嗬,甲斐还有这等武将吗?”本庄繁长见猎心喜,不再猛攻义信军,掉转马头直取来将。他恶狠狠的一枪劈去,来将掉过枪尾,轻轻一点,便消去了菊池枪的攻势,随即将马头一侧,几乎是紧贴着繁长疾冲而过。
这一招较量,本庄繁长已经试探出了敌将虽然力气不大,然而武艺超群,作战经验非常丰富。“想必是成名的大将了。”如此猎物,怎可不赶,本庄繁长双腿用力一夹马肚,朝着敌将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头戴火焰前立之兜的武田方将领跑了一程,打倒两名敌军,突然毫无征兆的转身一枪刺来,本庄繁长毫无心理准备,不及抵御,竟然被这一枪擦过面颊。
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虽为轻伤,在繁长看来却是奇耻大辱,他不禁怒吼一声,匆匆挺枪反击。谁料敌将却不抵抗,反而又一枪刺向繁长的马腹。战马中枪,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将繁长颠落马下。
竟然能将扬北第一的本庄繁长击落,上杉方众将无不胆战心惊“此将是谁?”疑惑萦绕在众人的心头上。
那员武田战将便趁着这一大好时机,率领本部兵马突破重重包围,赶到了义信身边,大声叫道“新馆大人,请跟随老朽冲杀出去吧!”
“丰后,你……”义信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来将正是年过八旬的诸角丰后守虎定,他保护着武田义信冲破重重包围。
然而年轻气盛的本庄繁长并没有气馁,反而怒火中烧,誓要报此一枪之仇。他换过战马,也不协带随从,单独一人冲入乱阵之中,到处寻找诸角虎定的踪迹。虎定好不容易救出义信,八旬老将横枪断后,被繁长直冲过去,拧枪便刺。
诸角虎定毕竟年事已高,这一番突阵已经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气,眼见敌枪刺到,自知无法抵抗,于是大叫一声“新馆大人,快走!”抱着同归于尽的勇气猛力刺去。本庄繁长的菊池枪狠狠地插入虎定胸口,虎定的大身枪也捅进了本庄繁长的小腹,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栽下马来……
武田义信好不容易逃出重围,麾下兵马却已经折损了四成还多。
武田义信杀得浑身是血,双目赤红,他已然无力收拢部属。只得匆匆的朝向后阵方向逃去。义信心中无不憾恨的想到“为什么,为什么我恶战多时,父亲都不派兵来增援我呢?难道我违背他的命令突入敌阵,便这般不可原谅吗?难道他真的连儿子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吗?”义信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