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天色已经很晚。
一席人嘻嘻哈哈,热热闹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回到鹿园,许盾将将把车停好,我终于忍不住,犹豫着问道:“你给句话,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再等等吧。”他握住我的手,额头抵着我的,目光柔和得能溢出水来:“我其实比你急,但是……老婆本没了……”
“什么老婆本不老婆本的,收起你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米大师只想我嫁个普通人,稳稳当当过一辈子。”
“我倒还好,问题是我爸。他这阵子不想出门,万一两家该见面了,我怕他……”
“要不,我先陪你去见叔叔吧?”我想了下,觉得先见他的家长并无不可。
许盾轻笑:“没看出来,你这么着急嫁给我呢?”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抬头去啃他的下巴:“急。”
他的面色愈发温柔,笑意放大。
可还是不吐口。
“许盾……”我继续去啃他的喉结,“你信我,米大师肯定喜欢你。”
“别撒娇,没用。”许盾的呼吸明显重了些,双手从我的手臂滑向腰间,逐渐收紧。
“那……这个有用吗?”我的手缓缓下滑,停在他身前的某一处,轻轻捏了下,手感明显起了变化。
以我微薄的经验来看,这一招屡试不爽。
许盾:“……”
我又捏了一下,基本达到预期状态。
拉链绷得紧紧的。
“看样子是有用……要我继续吗?”我大着胆子揉了揉,车内没开灯,他看不到我的脸,不知道它有多红。
许盾咬牙:“……话那么多……快点。”
没羞没臊撒了顿娇,并没有改变许盾的想法。
害我白白累了一个小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车里全是雾气……完事后我手软脚软,连带呼吸都是抖的。
许盾收了贿赂却不办事,裤子一提,正经得不要不要:“再给我一段时间,等年终奖发了,春节我一定陪你回家。”
“……”
我恼羞成怒,果断扔了陪他前往H市滑雪的橄榄枝。
各回各家,各找各爹,谁稀罕谁,呸!
12月23日,我向大波哥提出正式休假申请。上班头年,我的法定假日仅有五天,连上元旦小长假,一共能休到九天。虽说比不上学生时代动辄一两个月的寒暑假,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大波哥签字的时候,米西正在为开业做最后的准备。彭二和孟懿婷发来了北海道的雪景照片,许盾登上飞往H市的航班。
说不失落是假的,我很想和他一起过节。
可米大师和扁老师眼巴巴等着,“茅”也少不了许盾。现实无法回避,我没精打采回到工位上,着手处理节前最后的工作。
经过几个月的历练,刘旦旦的工作能力像是坐了火箭,嗖嗖直涨,翻译水平已不可同日而语。大波哥家的基因优良,沛沛算是押对宝了。
唯有一点不合我意——刘旦旦依然坚称“老年人才用微信”,她对扭咕噜鹅是真爱,我只能接受现实。
“师父,接一下文件呗。”
“知道了。”我悻悻的,满脑子都是许盾。
恼归恼,羞归羞,我其实很心疼他。
也明白他的顾虑。
许叔叔出让了国戎集团的全部股权,尽管没有背负债务,可首富一夜之间成了一名不文的普通老头儿,风光不再,落差巨大。何况他岁数不小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无论是从生活质量还是心理健康,爷俩要面对的困难和压力可想而知。
不幸中的万幸是,许盾从前不喜铺张浪费,为人低调,这次家中遭遇巨变,周围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落井下石的。
多亏他把钱看得很淡,且“茅”的效益可观,虽说比不上国戎集团的分红,应付日常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出去散散心,总比窝在家里胡思乱想强得多。
所以我想带他回家。
说到底,我帮不上忙,只能瞎操心。
等待文件的工夫,我不知是哪里来了灵感,顺手点开了许盾的头像。
同这个年纪的所有人一样,他早已弃用QQ,灰色的头像没有晃动,如同不曾存在一般死寂。
我曾申请访问他的空间,不知道通过了没有。
文件正在接收中。
刘旦旦已经按捺不住,呼嚎着冲向大门。
“回家喽!师父再见!”
办公室里几近空了,网速快得惊人——随着周杰伦的《稻香》响起,眼前出现了一幅相当熟悉的铅笔画。
QQ空间的背景图,正是A市一中高二一班的教室,讲台上站着的是老金,黑板上写着一行数学公式,讲桌上放着一只保温杯。
一个个后脑勺儿,从位置上看,有朱沁,有朝海平,有杨桐,甚至还有谢婧泽。
时间被拉回到八年之前。
画面的左下角是一部小说,书名为《墨水死》,正是许盾从以借阅为名拿走,却从未归还的那本。
小说一旁,摆着一盒写有牌子的牛奶,盒上插着吸管。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勾着书角,指甲圆润。
我的手指还挺好看。
空间上方,滚动着四个大字——
翩翩妻吾。
翩翩,妻吾。
我震惊了,怀着不敢置信的心情,点开他的空间列表,翻到日记一栏。
他的日记并未设限,但凡进入空间的人,都能看到。
他从十岁开始写日记,起初还算认真,到后来干脆应付差事。日记的内容十分无聊,遣词造句毫不讲究,大多是些日常琐碎,没什么看头——今天吃了什么,明天打算吃什么,今天做了什么,明天打算做什么,一看就是写给自己的。
没有一个错别字,没漏一个标点符号,他生动诠释了一名理科生的无聊和仔细。
每天不超过一百个字,每个字都干巴巴。
比如:早上喝了五十毫升温水。
再比如:买了一百张A4纸,回家一数,只有九十八张。
不见心理描述,不写四季变化,许盾的日记像一截放了数日的陈年老甘蔗,嚼之不动,吐之可惜。
纵然爱他如我,在连看十几篇“没写作业,睡得早”之后,忍不住开始吐槽。
他这水平,到底怎么当上语文状元的?
还有,他为什么要记日记?
两个问题萦绕在脑,我百思不得其解。
总算翻到了高二那一年,八年前的4月1号,我去一中报到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