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把孤独指数分类,独自看电影位列第四。
我所就读的高校极少有女生学小语种,同一个宿舍内,只我一个选了普什图语,其她三人都是法语系的。由于上课时间交错,从大一到研三,整整七年,我过得很孤独,独自上课,独自吃饭,独自走过校园的每个角落。好在我独处惯了,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哪怕是放假期间也不例外。米西常年在外演出,彭二又是个没艺术细菌的,即便混在一处,多半也是打游戏,或者吃吃喝喝,绝无可能看电影。
久而久之,百度云和视频网站成为我获取影视资源的渠道。
我甚至不大记得,上回走入电影院是个什么光景。
灯光灭掉,许盾将隔在我们之间的扶手立了起来。
“碍事。”他解释道。
坐在我右手方向的两个女生看了过来,掩嘴直笑。
我脸一红,默默嘬了一口果汁。
最后二十分钟,电影院响起了起起伏伏的哭声——影片中的男主为了保护地球与心爱的姑娘,只身赴死。
他的战友和姑娘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手指落在饮料瓶盖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许盾靠过来,极小声问:“无聊?”
“还好。”
我不解:“怎么这么问?”
“大家都在哭。”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我为什么不哭。
“你也被感动到了?”借着荧屏的光,我仔细观察他的眼睛,闪亮闪亮的。
“不会吧你?”这么老土的桥段。
许盾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是女人。”
我:”……”
半晌后,他接着叹气:“想给你递包纸巾呢,看样子用不着了。”
直到电影散场,许盾一直若有所思。
他不会是沉浸在BE中无法自拔吧,大老爷们还挺脆弱……我瞅见一间网红冰淇淋店,“去坐坐?我请客。”
好歹让他缓缓情绪。
许盾点头,跟着我一路进店。
店内排着长长的队伍,我们点好餐,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
奶昔入口的一刹那,我忍不住赞叹:“好吃!”
许盾瞥我一眼:“粘嘴上了。”
“啊?嗷!”我赶紧去抽纸巾,手一抖,连带洒出几张来。
“急什么?”许盾挑眉,“怕我帮你舔下来?”
“……”纸巾按在嘴角,我僵住了。
“你要是愿意,我没问题。”
“……”我僵得更厉害了。
“翩翩。”许盾垂眸,盯着面前的抹茶蛋糕,“既然你在相亲,不如……考虑一下我?”
“……”我彻底石化。
“你瞧,我身体健康,定期运动,不吸烟,不打麻将,很少喝酒,无任何不良嗜好。收入稳定,完全能够养得起家。家庭情况简单,你甚至无须考虑婆媳矛盾的问题,我爸也有自己的生活,从不过问我的私事。最重要的是,我具有较好的自理能力,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养鱼。”
许盾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而且我自认为长得还不错,你带出去不会丢人,综合各方面因素而言,比你今天相的那个,体制内的,强一点吧。”
他抬瞬的刹那,流星划过,就那么砸进我的心里。
我久久不能言语,时间像是静止了。
就在此时——
“盾盾?”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我就说是你嘛,你姨丈还说不是……他那脑子,非说你不可能有空看电影,更不可能跟小姑娘一起看……”
中年妇女一袭红裙,跟鞋踩出咔咔响声,几个大步跨到我们中间,香奈儿5号的味道席卷了我的嗅觉。
她用不算纤细的身板挡在我眼前:“哎呦呦,这姑娘长得真俏。瞧这眉眼,跟小鹿似的,我看着都动心。”
“你们怎么在这儿?”许盾问道。
孟妈妈不理他,只是上下打量我,目光中带着审视:“没听说你谈女朋友了,你们是——”
她身后的孟爸爸狠狠拽了一下,孟妈妈被拽得一晃。
“哎死鬼,你拽我干嘛。”孟妈妈精心纹饰过的两条眉蹙成一只标准的对勾,“你……”
他们的变化算不上大,倒是衣品提升了不少,手中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来逛街的,且成果不菲。
“这是我的阿姨和姨丈。”许盾的脸上带有明显的敷衍,“扁羽,我……朋友。”
听到“扁羽”两个字,孟爸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我颇为尴尬地看向地面,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们。
“扁……”孟妈妈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念出我的名字。随后她脸色大变,眉间的对勾转眼化作一个八字,“你不是……”
我尽量表现得自然且得体:“二位好。”
孟妈妈继续问:“……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又回来了?”
这话问的,想装傻也不可能了。
“你好你好!”孟爸爸冲上来握住我的手,打断孟妈妈的嗫嚅。
“你是盾盾的朋友啊,不错不错。”
“等一下!”
许盾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你们认识?”
“怎么会!”
孟爸爸当即否认:“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许盾冷笑:“得了吧,你们三个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分明是故人相见。”他的手掌穿过我的脖子,将我的脑袋一掰,恰巧正对他的脸。
“你说,怎么回事?”
我被他掰得发愣,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已经有了噗噗冒火的迹象。
“哪有的事,你这孩子,胡乱说什么呢。”孟妈妈眼见糊弄不过去,挽起孟爸爸的手臂,“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许盾抿着嘴,看看他们,再看看我。
“电梯来了,快点!”孟爸爸喊道。
“哎呦你倒是等等哇,啥人了这是……”
孟妈妈脚步轻盈,嗖地一下闪出玻璃门,动作迅捷得好似花样滑冰选手,七厘米的鞋跟秒变刀片。
我:”……”
“你们貌似很心虚,都很心虚。”许盾的下巴扬高,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喉结鼓起一个大包,十分诱人。
我硬着头皮否认:“没啊。”
他的眼神看得我发毛。
“就是……小事,都过去了。”
许盾也不催我,将脸扭到一边,对着玻璃隔断之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
“我以前见过他们一次,短暂接触了一下,具体过程……实在记不太清了。”我避重就轻道,“真的只是小事。”
“狡辩。”
他下结论:“那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