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什么?”
“当初你说有件小事找我商量,并不着急。”许盾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你所谓的小事,是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不过一个周末,发短信没人回,电话号码成了空号,不仅是我,包括朝海平和朱沁,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你,最令人无语的是,连‘米家私厨’都关门了。活生生一个人,搞得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许盾竭力压着脾气:“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扁羽你告诉我,在你眼里什么才算大事,什么才算急事?”
他一连串的质问令我哑口无言。
尽管他压着嗓门,仍然引起不少人频频侧目。
“许盾,你别生气……我只是……”
我很想解释。
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令我难以启齿的,从来不是挨了孟懿婷的巴掌,而是许盾与谢婧泽身穿情侣服,有说有笑地并肩离开。夕阳照在他们身上,我站在阴影里。
油画般美好的画面,成为我多年的梦魇。
我几乎不敢去回忆。
“只是什么?”许盾还在等着我回答。
“只是……”
我苦笑了一下,“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懦弱如我,再次选择逃避。
许盾没有追上来。
到家后,我先冲了个热水澡,随后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的像团麻。
过去的大半天,可以说是相当艰苦卓绝,跌宕起伏了。
——大老远跑去鸟不拉蛋的荒郊野岭,受到董老师一通暴击。此第一宕。
——许盾从天而降,邀我吃饭逛街看电影,甚至流露出交往的意愿。此第一伏。
——孟氏夫妇适时出现,精准打断许盾与我的关键对话。此第二宕。
——两宕一伏。
门铃突然大作,八成是许盾。
我将被子蒙在头顶,顺理成章当起了鸵鸟。
我今天不想见他,一点儿也不想。
我需要时间。
门铃过后是密集的滴答声,咔嚓,开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趿上拖鞋冲出卧室,与匆匆而来的彭二撞了个满怀,两个人同时大叫起来。
“啊——”
“彭二你有病啊,大晚上的招呼不打擅自开门!万一我正洗澡怎么办!”我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卯足了劲儿。
权当出气了。
“扁习习你才有病,明明在家不来开门,吓得老子差点尿裤子。”彭二迅速奔往卫生间,边揉肩膀边骂:“这叫什么事啊,来的路上大堵车,老子憋了一路,憋爆了都……”
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后,我抓了抓头发,回过神来。
“你找我干嘛?”
“不识好歹的家伙,我给你送礼物来了。不开门就罢了,还动手打人。”
彭二一脸舒爽地走出来,一双刚洗过的手在休闲裤两边胡乱擦了擦,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车钥匙来,朝我晃了晃。
“看看这啥?”
我眯起眼睛:???
“你家米西,精分了这是。见面嫌弃你,不见面惦记你。”
“他才不嫌弃我呢,”我又想揍他了,“我家米西怎么了?你再乱说我neng死你。”
“成成成,你家米西好,你家米西比谁都好,行了吧?别说我还真羡慕,我要有这么个弟弟多好啊。我妈说得对,老彭人不行,年轻轻的身体贼虚……”
彭二将车钥匙塞进我手里,“他去德国演出的酬劳,前几天全给我转过来了,让我帮你挑辆车。”
我被钥匙上MINI的图案晃瞎了狗眼。
“给我的?”
“米西说了,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姐姐刚毕业就得挤地铁,用不了几天就得晒成人干,挤成照片,他就心疼到抓心挠肺,夜不能寐。趁着这次演出酬劳不菲,这小子一发狠,给你凑钱整了辆代步车。”
他的话音一落,我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发酸。
我的宝贝弟弟,结结实实送来了第二伏。
“哎呦嘿,你哭啦?”
彭二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卧槽,你等一下啊,慢点哭,我说姑奶奶您倒是慢点哭……这破手机……”
“你才哭了呢……我从来不哭。”我捂住眼睛,强忍着眼角的酸涩。“你干嘛?别照我!”
“不行,我得照几张留念,顺便给米西也发过去……别动,那绺鼻涕要留着别擦哈。”彭二展闪腾落,不停变化角度,对着我就是一通乱照,闪光灯哗哗的。
“你滚。”
我东躲西藏,又生气又想笑,郁结了一下午的情绪不知不觉消散。
打闹够了,我又专程去了趟地库,亲眼所见车位上停着的MINI,辣椒红色,完全符合彭二的审美。
当下绷不住,好一顿乐。
然而我还是小瞧了这特殊的一天。
正当彭二拉着我,对着电脑选购车辆内饰时,门铃再一次大作。
“这么晚了,谁啊。”
彭二嘟嘟囔囔走去开门。
我正跟店主砍价砍到关键时刻,反应慢了半拍,等他把门打开,已经晚了。
许盾一脸阴沉,单手拎着一个高挑女人冲进客厅。
女人脸上涂了厚重的彩妆,粉底和腮红被泪水冲刷得到处都是,活脱脱一张晕过水的京剧脸谱,若非客厅里人多灯亮,我真能被她吓出心脏病。
脸谱张嘴就是句“扁同学”,没头没尾的。
我与彭二对视三秒。
扁同学?
“许工?”彭二比我还要吃惊,“你怎么来了?健身房的装修有什么问题吗?不对啊,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
许盾压根没理他。
“道歉!”他拽了下脸谱的手腕。
“你是……”我努力辨认脸谱,莫非……
“扁同学你告诉他,我当年就向你道过歉,你也原谅我了,你告诉他啊,我说了他不信,呜呜呜……”
“我年少无知,做过了头,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揪住不放了,呜呜呜……”
脸谱不停用手背擦着眼泪,眼睫毛也被揉掉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叹了口气……还真是她。
岁月是根橡皮筋,将孟懿婷从170抻到了175,短裤下的两条逆天长腿又细又直,露脐背心和短裤之间,小半截腰身白得刺眼。哪怕她现在被许盾拽得东倒西歪,依然摇曳多姿,像蛊惑人的蛇妖。
一屋子的人,全都比我高出至少一个脑袋,老天爷太不公平。
我看了眼脚下的拖鞋,是时候换双高跟的了。
“我那时年纪小,没什么是非观,着了谢婧泽那婊货的道,仗着自己有几个狐朋狗友,欺负你是我不对,可我又不知道,你出事之后就离开了,我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我……”
孟懿婷边哭边看向许盾,瑟瑟缩缩的样子十分可怜。
我按着太阳穴,不知如何是好。
“等一下,你是谁?”
彭二一把将我拉至身后,“你刚才说,你欺负过扁习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