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芊从身后追了过来,头上卷满锡纸,身上罩着斗篷,脸上还敷着面膜,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们这就要走么?”她扯下面膜,递给我背包,“刚才你手机一直响。”
许盾接了过来,“多亏你发朋友圈。”他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来:“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叶芊的脸上出现忐忑:“我……”
“翩翩这人耳根子软,脸皮也薄,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你以后做脸做头发,就别叫她了,省得她脑袋一热,搞个乱七八糟的造型回去,我看着糟心。”
叶芊的脸色更难看了,干笑几声:“许工,您说笑了……我是出于一片好意。”
“是么,那我替她谢谢你。”许盾扯了嘴角:“不过现在,我得带她离开。”
许盾的车正对着会所,违章停在路边。
可见他作为司机,素质并没比我高出多少,半斤对八两,都不咋地。
我四下张望:“还好没被拖走……你也是的,多玄啊,幸好警察没看到。”
许盾阴恻恻的:“就不能盼我点好,真被拖走了你去交罚款!”
我:”……”
他连推带搡,将我塞进副驾驶,从后备箱翻了条干净毛巾给我:“擦一擦。”
我一边擦一边看后视镜。
叶芊站在门口,迟迟未动,看上去想当尴尬的样子。
我有心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左思右想,还是算了……明天给她发条短信吧。
许盾明显还在气头上,利落地启动车子,问话硬邦邦:“怎么想起剪头发了?”
“还不是大波哥……”我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道路堵车严重,许盾一脚油门一脚刹车,以每小时二十迈左右的龟速朝小区方向挪动。
我用手指慢慢梳通头发,试探着问道:“许盾,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和你的同事有来往?”
“那倒不至于。”许盾目视前方,缓缓转动方向盘,“我只是觉得,你留长发的样子更好看。”
因为要开冷气,车窗紧闭,车里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攥紧湿淋淋的发梢,努力遏制胡思乱想的心绪。
他说,我留长发的样子更好看。
“翩翩。”
“嗯。”
“你喜欢我,对吧?”
“……”
许盾见我不语,嗓音放柔。
“至少以前喜欢过,对吧?”
“……”我抿了下唇,该怎么回答。
没错,我喜欢。
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喜欢。
我骗得过所有人,包括自己。
他之前问我的时候,我撒了谎。
可谎话是有保质期的——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检查身体的一刻,保质期戛然而止,猝不及防。
眼前出现了大片滞留车辆,十字路口,红灯。
许盾踩下刹车,扭头看着我,神态极其认真:“如果你以前喜欢过我,从那天开始计算,我一直持有一手远期合约,到目前为止尚未行权。”
“合、合约?”
“我正式通知你。”许盾看了眼仪表盘,“七月二日晚上七点四十九分,就算八点好了,我要求行权。”
“行、行权?”
“许盾,你说得明白一点。”我懵了,“我对金融不是很懂。”
前方车辆缓缓启动。
许盾亦跟了上去:“咱们很多年没见,互相了解有限。而且当初有不少误会,甚至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这些我都知道,你胆小也好,害怕也好,有顾虑也好,我都能理解。”
“我原计划是慢慢来,给你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毕竟咱们都还年轻,但——”许盾瞟我一眼,“在经历了你无故撞墙——”
前头几句话,我听着挺顺耳,也挺感动,甚至做好了接受告白的准备。但到了“无故撞墙”这几个字,我就有点端不住了。
“我没有撞墙,说了多少次,那天是个意外!”
他压根不理我:“在经历了你无故撞墙,无故落发这两件事之后,我的想法有所改变。”
“无故落发?你语文什么水平啊?”我简直无语了,“落发不是出家才用的词汇吗?”
“当年A市参加高考的理科生里,我语文是单科状元。”
“……”
许盾重重叹口气:“刚才就差一点点,他一剪子下去,我非得做噩梦不可。前阵子我连做好几天你撞车的噩梦,现在看见MINI就浑身难受。扁羽,你有时候,真能把人吓死。”
“……对不起。”
“道歉就免了,像这种攸关性命的大事,以后你得听我的。”许盾得出结论,“我准备全面接管你,如果你有异议——”
“接、接管?”
“还没明白?那我说得再简单一点,”许盾又看一眼仪表盘,“你还有两分钟时间提出抗议,一到八点,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这次我彻底听明白了。
原来我没有误会。
我不是傻,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有权拒绝,但必须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当然了,你也可以保持沉默,就像现在这样。如果你保持沉默,我就当你默认同意了。”
“你说的女朋友,”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再次确认:“是我理解那个意思吗?你当我的男朋友,咱们两个……”
“咱们两个,正式开始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关系。我不打算跟你耍流氓,你也别跟我耍。”许盾盯着仪表盘,“还有一分钟。”
我感觉呼吸不畅,血压和心跳明显上升,暗暗期盼时间流逝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到。”
许盾眼角一挑,漾出笑意,“亲爱的,晚上想吃点什么?”
许盾学过川剧,上一秒还是欧派克谈判、索马里赎人、大房战小三的撕逼风,下一秒竟成了标准的摇头摆尾男友风。
我看着仪表盘,八点零一。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OMG!
“你不发表意见的话,川菜怎么样?”
许盾将方向盘一扭,拐弯驶向一条我不大熟悉的小巷。
“我中午一直在加班,只吃了一个面包。你吃的什么?”
“中午?肉饼……等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的脑子跟不上他的节奏,“我说……”
“嗯。”许盾将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说什么?”
“我……”我要说什么来着?
他看我几秒,“没什么可说,还是没想好说什么?那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许盾点了麻婆豆腐、水煮鱼、夫妻肺片、泡椒萝卜和小面,我们两个吃到大汗淋漓,又喝光一壶冰镇酸梅汤,这才揉着肚子对视一笑。
我终于回过点味来——如论过程多么荒诞不经,或是坎坷曲折,至少结局是好的。
我希望它是好的,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