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小姐吗?”对方的语气客气且友好,“我是叶芊,许工的同事。你还记得我吗?”
“叶小姐,你好。”镶了水钻的鸭蹼,我当然记得。
叶芊属于女强人一型,讲起话来敞亮痛快,简单寒暄过后,她直奔主题:“我今天想去做头发,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我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想起大波哥的“盛装出席”四个字,到嘴边儿的话变成了“好啊”。
挂断电话,大波哥慷慨激昂的讲话仍在继续:“小伙子们都穿得精神点,打条领带,擦擦皮鞋,家里有表的戴块表,假的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认得。”
众人哄笑:“你不认得我们认得——”
大波哥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慷慨激昂:“没表的可以洗个脑袋,打点发蜡,多少捯饬一下,别显得咱们编辑社又土又穷。姑娘们也都化化妆,梳梳头发,在这里我要特意提醒一下某些不修边幅的女士,具体不点名,但你那个——”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直勾勾落在我的脸上。
“那叫丸子啊还是发髻啊,管它是什么,你要是去吃饭还插根塑料圆珠笔,笔上印着咱们编辑社LOGO,看我怎么收拾你。”
沛沛用肥硕的后座撞我:“说你呐!”
我没好气地哼了哼,切。
“明天晚上谁要是掉链子,我管你是美女还是师妹,通通就地处决,当场赶出餐厅,大家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
“大点声!”大波哥撅着一张胖脸,又冒汗又冒油,“咱们可是获奖的团队,A市的蝎子粑粑独一份,你们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像什么样子!”
沛沛不知何时成了大波哥的铁粉,闻言又用后座撞我:“还是说你呐!”
大波哥挥舞着右臂:“大声点,让我听到你们的欢呼!”
“听懂啦!”我只好使劲喊。
叶芊说的美发会所距离编辑社不算很远,我坐了辆直达公交车,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店里。
她身穿一袭酒红色的职业套裙,站在落地窗前,显然已经到了一阵子,正用吸管吸着橙汁,与一名白白净净的Tony老师商量什么。
“嗨。”我上前打招呼。
“辛苦了,天气很热吧,先喝杯果汁。”叶芊笑意盎然,指着我看向Tony老师:“哝,就是她了,我要做成一模一样的。”
“麻烦扁小姐把头发放下来,谢谢哦。”
说罢她挑眉瞧着我,红色的唇弯出愉悦的弧度:“你不会介意吧?虽说类似撞衫撞包,可我很喜欢你的发型,惦记好些天了。”
“你想多了,我不介意。”我想到大波哥激愤昂扬的油脸,“我正考虑修一下,实在太长了,梳起来怪麻烦的。”
Tony老师一听便来了兴趣:“想修成什么样的呢?”
我四下环顾了一番,目光停在不远处的假发模型上:“这个怎么样?”
“现在是夏天,中发会热,不如再短一点?”Tony老师在我耳边比划了一下,“到这里,怎么样?”
叶芊也帮腔:“短发看起来精神,我是因为发量太少,短发显得更少,否则肯定也剪。”
“是吗?”我有些犹豫,毕竟好不容易才留长的。
“头发是可再生资源,剪短了还能留长。”叶芊捋了捋披在身后的长发,“看我这发梢,都分叉了,待会儿也得剪掉一部分。”
“叶小姐说得没错,何况这位小姐脸小肤白,头发又厚又密,自然蓬松,梳短发一定perfect!最近两年,短发比长发要时尚多了,不知道你注意没,好多女明星都剪了短发……”
Tony老师跃跃欲试,我登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那……好吧。”我磕磕巴巴的。
“要不要留个纪念?”叶芊一把搂过来,“咱俩先自拍一张,待会儿做完了再拍一张,前后作个对比。”
我配合她,摆出微笑的表情。
咔嚓,咔嚓。
叶芊开始修图:“我发个朋友圈你不介意吧?”
我正要凑上去瞧,只听见Tony老师急吼吼的:“Linda,带这位小姐去洗头!”
美发会所附近CBD云集,楼宇林立,此时正值傍晚,刚下班的白领丽人们络绎不绝拥门而入,连洗头都得排队。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
Linda是细心周到的妹子,认认真真帮我洗了两遍,将护发素涂匀,这才包好头巾,将我领去前厅。
Tony老师等候已久,大喊着向我挥手:“这里这里。”
我刚要抬脚,眼前一黑,许盾一袭衬衫西裤,严严实实挡住我的去路。
???
他怎么来了?
撞车事件之后,他一直在赶休假落下的工作,几乎忙到脚不沾地,我已经好多天没见他了,很想他。
见我嘴巴张成“O”型,许盾阴沉着脸:“扁羽,你很闲?”
精光闪现的桃花眼下,两条白白胖胖的卧蚕全都变成了乌青色,瞳孔附近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熬出来的。
“还……好。”
跟他相处这么久,这家伙大约什么脾性,我算摸出点门道来。
比如叫我“扁羽”之后,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我最好不要反击。还有几种情况代表他很不爽——饿了、累了、困了,讲起话来夹枪带棒,甚至讽刺挖苦时,最好也不要反击,否则他直接发飙,脾气上来跟炸了毛的狮子没什么两样。
眼下便是标准的、不能反击的时刻之一。
我乖乖闭嘴,等待他的下文。
“不闲你剪什么头发?”他一把揪下毛巾,重重扔在旁边的梳妆台上,“跟我回去。”
“欸?”
大张旗鼓前来砸场子,是为了剪头发这点小事?
“拜托你下次再做惊世骇俗的事之前,好歹跟我商量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我一路顶着两个熊猫眼,又加塞又超车,三十分钟赶过来有多不容易吗?”
惊世骇俗——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么?
我被逗乐:“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满清末年剪辫子,我剪个头发还能吓着谁不成?”
“能吓着我。”
许盾的手劲大到离奇,落在我的手腕上,不疼,但挣不开。
我四下寻找叶芊的身影:“来都来了,而且……而且……”
“又不是黑店,中途改主意,还不让人走了?”许盾拽着就走,我一步一个踉跄,眼见就要迈出会所大门。
Tony老师默默捡起毛巾,没敢拦我们。
“许工!扁小姐!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