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假的第二天，A市爆发了一则重磅新闻。
新闻涉及全省最大的房地产企业——国戎集团的内部丑闻。
爆料人是国戎集团曾经的出纳，平平凡凡小透明一只，原本在集团内没有任何话语权，前阵子因为裙带关系受到连累，被顶头BOSS揪了错处予以开除。
小出纳自然是不服气的，她在国戎集团工作十几年，自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如今公司高层内讧，她莫名其妙充当了替罪羊和牺牲品，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她一头联系纪检、税务、工商和质监部门，实名举报集团多项违法违规行为，另一头将多年收集整理的证据，一股脑儿贴去微博和贴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出纳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誓与不法企业作斗争，恰巧击中人民群众的痛点。近年来，房价高涨不下，房地产行业早已千夫所指。作为事件风暴的中心，国戎集团被冲上了风口浪尖。
丑闻爆发当晚，我头顶一轮明月，瘫在度假村的葡萄藤下，刷帖子刷得不亦乐乎。
——《大厦将顷，数万员工何去何从？》
——《蝴蝶效应持续发酵，国戎集团濒临破产！》
——《国戎集团董事长接受调查！》
——《蚍蜉终将撼树，别小瞧了这位出纳！》
——《大浪淘沙，A市房地产业将迎来重新洗牌！》
看到最后，什么国戎集团内部管理混乱不堪，财务总监和小出纳不伦之恋，花边新闻层出不穷，看得我应接不暇，啧啧称奇。
甚至还有一则更离谱的——据传，国戎集团董事长拟通过联姻方式脱困，太子爷正在全城物色结婚对象，某装修城老板的独女有望入围，有无聊者开办了网络投票，要帮这位太子爷把一把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切了一声，咋就没看到关于房价下降的消息哩——米大师友情赞助的购房款尚未找到用武之地，还趴在银行里吃利息呢。
彭二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语气比平时严肃：“习习，你听说国戎集团的事没？”
“正刷帖子呢，好热闹啊。”我拣起一颗葡萄塞入口中，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怎么了？”
“许盾家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还有心情刷帖子？”
“……谁？”
“你没看新闻吗？许盾他爸都被带走接受调查了，你怎么……”
“你等一下——”我一骨碌从躺椅上坐起来，“许盾他爸？许盾他爸是国戎集团的？”
“……”彭二像是失语了。
我快速回忆了一番，帖子里只说国戎集团董事长和财务总监正在接受调查，并未提及旁人，也就是说——
“彭二，你别告诉我，许盾的爸爸和……”我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小出纳传绯闻。
许叔叔看上去又踏实又朴素，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不，绝对不是。
“你的消息有误，肯定搞错了。”我得出结论。
“连照片都登出来了，能有错才见鬼。我以为你……”彭二纠结，“你和许盾不是同学吗？认识那么多年，你不知道他爸是谁？”
“……”
“许国忠，许盾的爸，是国戎集团的董事长。许盾就是国戎的太子爷！”
“……”
“天，习习你是有多蠢……”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孟懿婷告诉我的。”彭二有些迟疑，“还有一次，设计室有个小伙子叫小涛，也是健身房的会员，你有印象吧？我听到他跟许盾告状，添油加醋的，说是——设计室好多人觉得——你是冲着许盾家产，才上赶着勾搭他。给老子气得呦，差点挥拳揍那小子。”
“小涛……”我有点印象。
“没等我动手，许盾听完就笑了。我当时就在他们旁边，还奇怪他笑什么呢，原来你确实可笑。”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对彭二动辄偏离话题这个缺陷，有点不能忍，“你还知道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孟懿婷今天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对了——”彭二顿了下，“她——”
“有屁快放。”我急死了。
“那个被开除的小出纳，是她爸的情人，网上都放出照片了，打了码的，但露着脸，那姿势，那表情……简直了，我都没法形容。国戎集团真是挺乱的，难怪许盾另起炉灶了。”
“许盾肯定不好过，孟懿婷也不好过。”
彭二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是啊……”我抬头看了眼夜空，应了那句古话——月有阴晴圆缺。好端端的中秋节，谁能想到，竟然出了这档子烂事。
许盾有多孝顺，我是知道的。
他肯定不好过。
“你好歹当了小半年的准太子妃，慰问一下吧。不过习习——”
彭二一改吊儿郎当的语气，郑重其事：“虽说我跟许盾混得挺熟，还让他帮过好几次忙。但我毕竟是你这头儿的，有些话当讲不当讲，我都讲了。”
“你说。”我也郑重起来。
“传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网上那些，你应该都看见了。要我说这事啊，你得留个心眼，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毕竟那么大的家业，谁能眼睁睁看着它倒呢。许盾平时对你挺好，那是平时，现在可到了非常时刻，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力挽狂澜的联姻对象，一举将你从准太子妃的位子上推下去，你就降成前准太子妃了——”
“假设小出纳的事是一阵风，过几个月烟消云散，你就当我刚说的话是个屁，放了完事。如果他真对不住你，老子之前答应过你的，要不要neng死他，怎么neng死他，你一句话，老子不带半点犹豫的，这话，老子撂这儿，算数，你记着。”
挂断电话，我陷入思考。
当务之急，是先给许盾打个电话，而不是纠结于彭二的担忧。
尽管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电话响了六声才接通。
许盾的嗓音沙哑，听上去疲惫极了。
“翩翩？”
我的心里一揪，疼得厉害：“是我。”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米大师对我的评价不无道理，我的确属于粗糙型人格，明知对方需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应对。
最终，还是他先说话。
“都知道了？”
“嗯。”
他的声音很轻：“你别担心，我很好。”
我眼眶一涩，这叫什么事啊……反过来还得他安慰我。
“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
“问吧，我等着呢。”许盾的声音愈发温柔。
“那个……”我抽了抽鼻子，尽量用欢快一点的语气，“叔叔的公司，为什么取名国戎啊。”
神啊，我怎么选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嘛……”许盾的声音也欢快了一点，“我爸名字里带个国字，我妈名字里带个戎字。”
“哦。”我抿了下嘴，又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