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信看见特拉时一瞬间有转头就走的冲动。白天特拉在审讯室的样子在白信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白信一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特拉本来就是来等白信的，老早就在小区门口候着，也老远就看到白信和怀忱回来。
白信还没走到门口，特拉就小跑过去站在白信面前，他正要开口说话时看见没动静的怀忱，声音哑了哑只蹦出第一个音，但因戛然而止而显得奇怪。
怀忱没看特拉，反倒看了白信一眼，随后得到白信的眼神就像旁边走了几步，但没走太远。
“信哥，你有时间吗？”特拉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掌，实在是被自己蠢哭了。
白信笑了笑，认真地回复：“有时间，有什么事要说吗？”
特拉指着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座椅：“能……往那边走几步吗？”
“行。”
坐到路边的椅子上时，特拉的紧张更明显了。路边来往的人不算多，且都没靠着他们这边走，只要声音不是特别大几乎没人能听见。怀忱一步未动，但一直蹙眉注视着两人的方向。
“怎么了？”白信问。
“信哥，”特拉为了缓解紧张先叫了白信一声，但听着很泄气，他抿了抿嘴唇，觉得嗓子更哑了，“信哥，我……今天被警察带去警局了。”
白信是没想到特拉会主动找他说这个话题的，因为他觉得他和特拉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而这种带危险性和猜忌性的话题更为私密。
“发生什么事了吗？”白信尽量平和心态地问，心中也充满不解。
特拉搅着手指头：“犯了点错……”
白信没接话，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他认为应该安安静静地让特拉把话说完，尽管特拉在说话时还在犹豫些什么。
“信哥，你……”特拉抓了抓后脑勺，“谢谢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送我的那颗糖，那颗糖很甜，我后来一直有卖来吃，真的很甜，很甜。”
当时特拉作为一个颇有流量的新人被邀请到一个作家交流会，结果因为他内向憨实的性格而与旁人显得格格不入，且离山因事未参加，最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端着果汁眼恍惚地看着周围一言不发。
而带特拉结识作家朋友，带他逐渐走出那个紧张冷僻的角落的人就是白信。白信走过去时递给特拉一颗奶油味的软糖，吃进嘴里很甜。
白信对这种事没什么印象，但特拉却记得，于他而言那天的种种情节至今历历在目。
“我一直很想谢谢你。”特拉盯着路面，“今天就想找机会再说一下。”
“为什么是今天？”白信看着特拉继续问，“明天后天不行吗？”
“也行……”特拉将视线移动到脚尖，他穿的运动鞋，鞋尖处有轻微磨损，“就是不想在等了。”
特拉从包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信哥，请你吃，一定要收下。”
白信笑着将糖捏在掌心，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白信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轻声问：“要去哪？”
特拉回头对白信笑了一下，带着他特有的傻笑：“……比较远，一时半会回不来，信哥就别问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好。”白信拍拍他的肩膀，“一路平安。”
特拉点头，他起身别过脸在忍耐着什么，后摆摆手：“信哥，我走啦，不用送。”
白信对着他的背影挥手，声音传入特拉耳中，带着初见时的温柔：“一路平安。”
白信转头看向小区门口，怀忱还在，一直在看着他。
“我觉得……情况不太好。”白信和怀忱并肩而行，“他主动跟我说去警局的事，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很不对劲，还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谢谢。”
怀忱说：“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的。”
当天晚上近九点，本地时事新闻报道了花曼商场里一起坠楼案。
死者名叫蒙岩柯，网络著名悬疑小说作者，笔名特拉。于今日晚上八点五十三分时于顶层五楼坠楼，因正值商场关门清客的后半阶段，所以所有楼层近乎没有人通行。蒙岩柯也就是在最底层没人时跳楼的，一跃而下后头着地，又因无人员及时救助，当场身亡。
念及特拉还未发表完的小说《拥挤》，有人怀疑特拉的自杀和最近的连环杀人案有关，有不知名的消息透露特拉今天到过警局的事，有些带节奏的网络喷子公然怀疑凶手就是特拉。网上吵成一片，闹得不可开交。
白信看到这条消息时还没睡，手机里各种同时认识他和特拉的朋友都给他发消息，但白信一个都没看。他拍开了怀忱家的门。
白信站在门口，第一次面对怀忱没有局部，说：“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么？”
“特拉会自杀的事。”
“嗯。”怀忱回答得简单。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信握着门把的手用了用力，“明明可以避免，他不用死的。”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应该告诉过你，不要问他。”怀忱望着白信眼角旁的那颗痣，“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嗯。”白信问：“所以特拉是凶手吗？”
怀忱：“八九不离十了，但他突然自杀会给警方破案造成很大的麻烦，如果案情没有新的发现，这个案子会中断或者将责任全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结案，当然，目前为止警方都没有找到多人合伙作案的证据。”
“好。”白信松开了门把手，“你明天去警局吗？”
特拉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变，这不仅在网络中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警方内部也不会太安宁，他们迫切想要找到新的线索，所以颜独有极大可能会让怀忱再去警局帮忙。
怀忱：“想我去吗？”
白信没有犹豫：“想。”
“那就去。”怀忱微笑着看他，“要一起吗？”
“好。”白信缓了缓。
颜独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就找到怀忱说希望他能来警局协助后面的调查。据颜独说他们最终商量决定从当初的旭达小区入手，需要找到当初是否有人同特拉一起遇见过废弃垃圾桶里的尸体。
用老办法，颜独将人邀请到警局来问话，其他盯上这块难得肥肉的人都在注视着。
这次去警局里比白信去过的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吵闹，站在大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其中有两个人的声音最尖锐突出，一个声音出自小贝贝，另一个女声白信没听过，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气势。
怀忱推开门，里面的声音猛地砸出来。
“申梦平！你他妈有本事自己查去没本事别逼逼！”
“王之贝！这事儿要不是你们没跟好，怎么他妈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案情断了，人还被你们逼死你现在还搁这儿跟我闹！”
两边骂得话里带亲，谁都不服谁。
白信和怀忱进去的时候两边都没注意到，依旧骂得天翻地覆，也没什么人管，各自做自己的事。
小青和文家倒是在管，就是拉不住发飙的小贝贝。而申梦平那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男警察更拉不住，如果不是有人看着，两人该打起来了。
颜独坐在旁边的电脑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看戏的表情。
怀忱一声不吭地走到颜独身后，猝不及防地开口吓了颜独一跳：“请我们来听人吵架吗？”
颜独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转着椅子面向两人：“来了就走吧。”
白信觉得自己最近时运不济，这些日子来警察局里的人都是认识的，前有自己，后有特拉，现在是离山。
这次离山和江双一起来的，但没进审讯室，临时找了两间空的办公室将他们隔开。小贝贝、小青进了江双那间办公室，文家和颜独则去问离山。
白信独自坐在办公室外边的椅子上。因为事情特殊，怀忱需要进去协同办案。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依稀是听得见里面的声音，白信手里拿着记录本，正仔细地记录着他所听到的一切。记录本已经写完大半，白信捏笔的手前所有些地紧绷。
根据白信听到的内容可以将当初的故事近乎完整地连接起来。
当初特拉、离山、江双一起到共同好友庄世资家中吃饭，吃完饭后在九点左右一起出门，依离山和江双的说法是他俩另外走了一条道，特拉自己走一边。
因为旭达小区存在有些年代了，几年前的监控资料缺失，警方已经无法调取到当初的监控来判断他们是否说谎。离山和江双口径统一，听起来就像当初真的是这么发生的，所以现在怀忱算人肉测谎仪。
问他们之后去哪了，离山说自己后来去了江双的家里，二人保持了四年的情侣关系。
离山和江双不认识怀忱，而且怀忱一直默默地听着，颜独和他们保持强烈的交流，所以他俩对怀忱的注意力不强。
正当颜独琢磨着该问的都问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时，怀忱掏出了一个女人的照片，对着离山问：“认识她吗？”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黑色吊带长裙，及腰长发披散，红唇似火，眉眼与微笑中充满女人味。这张是在酒吧里的抓拍，女人正在舞池里和朋友跳舞，身边的灯红酒绿打在她的身上，映照出浓浓的人间烟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