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是简单的番茄鸡蛋面,很烫,很好吃。
出于对老人家的保护以及对还认识没多久的陌生感,文习强也接过一碗番茄鸡蛋面就着白信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四个人刚好坐了一张方桌的四个方桌,老人说自己吃过了就只坐在那里看着这三人吃。
怀忱其实没吃几口,他不饿,便一边拿着插在碗里的筷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老人搭话:“老人家,现在是冬天,外面都是雪,你在外面坐着不冷吗?”
“还行,”老人家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薄衣,他还把袖子伸出去给怀忱看,“主要是穿得多,就不怕冷了。”
文习强自然不是第一次发现这种异常情况了,他眼中流露得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一种对于老年人与生俱来的怜悯和悲惨人生的无奈感叹。
而白信不同,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可他没有什么怜悯没有什么感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件单薄得像秋衣的外套,再看看老人脸上谈起这件衣裳时的幸福表情。
或许于他而言,这件衣服的确很暖和。
怀忱继续问:“哦?这件衣服看起来的确很暖和,老人家,这是你自己买的吗?不过我看这件衣服有些年头了,现在或多或少都没一开始那么保暖了吧?”
“是啊,”老人家右手去捏了捏左边的衣袖,“这不是我买的,我老婆给我买的,买了快三年,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暖和的,比很多衣服都保暖。”
“看出来了。”怀忱笑了笑,“老人家,外面天冷,又是要到晚上了,你坐在外面干什么?”
“等人啊,她昨天中午回来了一次,结果晚上又因为有事就走了,她说过几天再回来陪我,我怕她回来我没听到敲门声没人开门,就想着坐在院子里等,听得清楚。”
白信看向文习强,文习强扯着嘴角苦笑,他歪过头向白信那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叔在等谁,我从来没见过家里会经常来什么人,那些亲戚朋友其实都忙,没什么时间管这些事。”
“那你知道昨天有谁来过这里?”白信问。他为了更好的说话,身体也微微向那边靠近了一些。
文习强遗憾摇头。
怀忱看向白信,白信心领神会,他问老人:“老人家,是谁回来了呀?”
“我老婆。”老人家在说到“老婆”两个字时,咧开嘴角忽然笑了起来。
文习强自顾自地唠叨着“姨已经死了啊”时,声音没收住,被另外三人都听到了,老人家黑了脸,全然不顾文习强是谁,直接开口大骂:“你个混小子,谁死了?啊,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谁死了?她就是有事太忙了先出去办事,一会儿就要回来的,你要是不信,明天早点过来,我们一起等,总能等到她回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了!”
文习强:“我又不是没陪您等过,结果还不是没等到,唉,叔你一天天的别去想那些,外面天这么冷,你又一大把年纪,要是把你冻感冒了,这怎么遭得住啊。”
老人家突然起身,一改之前温柔和蔼的样子,直接拧起文习强羽绒服的帽子就把他往外面狠狠地扯住,老人家力气不减,直接把人拖到大门口,随后又是用力一推,直接把人送出屋子,而后门也被“啪”地一声关上,顺便还上了锁。
“啊,叔,我错了,别把我关外面啊……”
门外是文习强的鬼哭狼嚎,老人家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原路返回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他看一眼文习强早就被吃干净的碗,后直接给交代到厨房去了。
外面其实没响多久,文习强最后只能无奈地说:“那行吧,叔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我明早来看你哈,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忱哥信哥,你们一会儿也早点回去吧,这晚上听说要下雪,到时候回去的路不好走。”
里面白信应了两声。雪地留了脚印,一路从院子里走向门口,最后文习强无可奈何地拉了门离开了。
其实文习强走后没多久,怀忱和白信也离开了。做事讲究循序渐进,第一天晚上不求能够问到什么重大的消息,只需要拉进关系让对方适当放下戒备互相熟悉就好。
况且老人家不是自己都说了吗,他等的人一直都有回来,只是中途会离开而已,而再过几天,她又会回来的,那个时候,也许就是知晓一些真相的时候了。
走的时候,外面的确已经飘起了雪花,落在发梢久久未曾离开,且吹起大风,带起一切能够吹动的东西,在夜里灯光下,肆虐在路过的行人身上。
白信扯着围巾遮住口鼻,将一半个脑袋闷在围巾内,呼气时吐出热气打在围巾上留下些许温度,却也容易觉得闷。
白信的头发比怀忱的长,飞雪落在头顶,落在额前,却在灯光下拥有温暖的颜色。
怀忱走在白信身边,他也围着围巾,但只是套在脖子上而已,并未表现得和白信一样害怕冷。并肩而行时,两人交谈了也是刚才的相关的事。
这条路来往的人还挺多,很多时候并没有空间让二人并排而行,总还是会有位置的调动,大多时候都是白信被旁边来往的挤到一边,他和怀忱的肩膀碰在一起。如果没有站稳,怀忱还会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手指轻轻与肩膀处的衣服相碰,但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白信都觉得深刻感受到了他的触碰。
“之前那座城市很少下雪,你在那里呆了这么些年,是不是对那里的冬天很失望?”怀忱微微转头看向白信。
白信的睫毛在路灯的照射下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应该是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白信用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眼睛稍微的发红,随后才说:“习惯了,如果真的每年都能看出见,那我不能保证对它的喜欢不会减少,所以还是不常见的好,留有一个美好的幻想。”
“对所有的都这么想?”怀忱问这个问题时不易觉察地挑了一下眉。
“……不。”白信抬头看向怀忱,有车按着喇叭开着远光灯驶来,他别开脸,收敛方才眼中一瞬间出现的光芒,“有不一样的。”
“对吧,”怀忱笑,“有的还是想时刻见到的吧,总有些特例。很多人都有特例,你有特例,我有特例,都为了某些特别的人和事而做出改变让步。”
路面积了一层雪,鞋底几乎全部陷入路面。路面今早原本是清扫过的,但因为雪越下越大且毫无规律可言便放纵且放弃后期的清扫了。
原本就没那么暖和的脚此刻带着鞋子一起踩在雪里,寒气止不住地往鞋子里面、往皮肤里面钻,仿佛要把整个人冰冻一般来势汹汹。
白信想,如果此刻给他一个脱鞋的机会,那么他这只脚肯定被冻得都发紫了,整只脚麻木地往前移动着,直到后面踩空了一个被雪盖住的台阶。
普通的踩空本没什么,调整一下身体平衡很快就能恢复平衡,但雪地里也会出现脚底打滑,且原本脚就麻木了,加上台阶有一定高度,白信差点直接整个人都快飞出去了。但是飞出去的那一瞬间,腰间揽上一只手,那只手将他稳稳地圈固在臂弯之中,而他的后背紧贴着怀忱的胸膛,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碰到了怀忱的下巴。
怀忱的呼吸近在咫尺。
白信稍微站稳后往后面退了一步,只拉着怀忱的衣袖稳定。
“不舒服?”怀忱问。
“不是……”白信没法告诉怀忱,自己不是不舒服,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波动很奇怪,更多的不是害怕,是紧张。
“那是什么?”
“没什么。”白信说罢松开拉着怀忱衣袖的手,他收回手时看了怀忱一眼,最后又重新将手伸过去拉住怀忱的手腕,“走吧。”
怀忱跟着白信的脚步走,但也在迈出去的下一步反握住白信,同时将他的手拉进自己的衣兜。
“走吧。”怀忱笑道。
旅馆和书店都很温暖,白信站在房间门口,手还搭在刚关的门上,那被牵了一路的手暖得不像话,而另一只没有被握的手则冻得不像话。
白信将两只手握在一起,是不同温度的碰撞。
窗外雪势越来越大,最终竟成了鹅毛大雪,屋内开着暖气,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亮着,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清晰。
从遇见怀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做些什么,知道如果要写书,又该去倾吐一些什么样的情感,而这本书又该为谁而写。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即使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也就在那一瞬间,清楚了自己会做什么。
转眼间,书已过半。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怀忱在睡前给白信发了一条消息提醒他明天早点再去看望老人,争取抓住在老人意识中等待的那个人回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