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消息提醒，屏幕亮起，显示：
17：36
2022.2.12
2-8℃
备注：怀先生，咖啡厅。
正月天寒，漫天飘飘飞雪，落到行路的伞顶，积得一缕白又很快化为水。云阴阴地压得低，有些沉抑。风大，刮得衣角围巾翻飞，扯地伞东倒西歪。
路上行人少车少，路面有积水，湿漉漉的打湿了鞋尖。人行道红绿灯下站着一对情侣撑同一把红伞，男孩的手覆在女孩手上，紧紧握着伞柄，绿灯一亮，有说有笑地走了。
咖啡厅的窗玻璃外挂着水珠，内层有淡淡的雾，透过玻璃看外面显得朦胧、不真切。
窗边蓝色方形桌上放着一本纯黑皮封记事本，有指甲盖厚。记事本旁是手机，屏幕亮着，消息栏提示微信最新消息。
白信看一眼消息栏，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点开对话框，九键键盘跳出，动作行云流水，但没来得及输入。
系白色围裙的女店员微笑着将一杯拿铁放到桌上，还冒着腾腾热气。她的手指还贴着纸壁，声音清甜：“先生，这是您的拿铁。”
白信特意要了纸杯，能用来暖手。
白信下巴轻点，回以微笑：“谢谢。”
女店主笑意更浓了，深感眼前人的温柔，“那您慢用，有需要可以叫我。”
“好。”
白信穿着黑色外套，脖上系玫瑰色围巾，高挺的鼻梁架着金边圆框眼镜，他眉眼温润，说话声音低，像担心惊扰什么，手边有一只黑色钢笔，浑身散发文人气息。
对话框的内容映入眼帘，白信移动指尖打字回复。
蒲丁：［信哥，怀先生到了吗？］
白信：［没有。］
蒲丁：［别介意啊，怀先生刚处理完客户的事，你再等一小会儿，肯定很快就到了。］
蒲丁和白信都只知道要等的人在业界叫怀先生，不知道全名，英文名叫Nanotesla，二十七岁。
怀先生是国内顶尖心理治疗师，心理学博士，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年少有为，因独特的心理学见解和非凡的天赋名动世界，最近两个月刚回国。回国后就接了委托，最近周旋脱不开身。
蒲丁是个商人，涉猎广、人脉广，颇有江湖侠气，和白信是高中大学同学，关系铁。
这家咖啡厅就是他投资的。
怀先生就是经他介绍给白信的，听说当时为了找到怀先生的联系方式可让他愁秃了大半个脑袋。
蒲丁：［怀先生工作一向不喜欢有外人介入，信哥你运气好，赶上他破例的时候。］
蒲丁：［一会儿办完了事儿，记得给我回结果啊！］
白信是个作家，业界名气丝毫不低于怀先生在心理学界。
他最近致力于创作心理学相关作品，但奈何专业实力不够，资料不齐全，只能尝试联系专业人士。
原本他只想找个懂行的就行，没曾想蒲丁很给力地找了个业界大佬给他。
给怀先生传的消息是，白信有偿地陪同他办两件委托，办工途中允许白信记录相关事情经过和细节。起初怀先生没同意，但把白信的相关资料和需求传过去后，对方改口了，要求见面商量相关事宜。比如有偿的具体数额、同行期间相关注意事项等等。
白信点着键盘打字：［好。］
消息刚发过去就听咖啡厅门口传来清脆风铃声，随着玻璃门的一开一关，一个满身寒气的男人长腿迈进屋内。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内搭高领白色毛衣，铮亮的黑皮鞋尖有水汽。他右手关门，左手拿着一把滴水的黑伞。男人呼吸间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在空气里散开，随后转身将伞放入门口的放伞处，视线略过白信的白伞时，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又舒展。
女店员连忙上前：“先生需要点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有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一杯浓缩，带走。”
从白信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硕长的身影，他的肩膀很宽阔，个子很高，声音很好听，但有点熟悉。
原本还顶着好奇想看看来者的模样，但听到声音后他如芒在背，滑动的手顿住，脑袋僵硬着没动。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直到正对面坐下一个黑色身影，感受到男人身上未除的寒气时，白信才回神。
白信吞咽口水，喉结滑动，有些艰难地抬头努力保持镇定。
当目光交汇时，白信看清男人的面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白先生。”怀先生指尖轻点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好久不见。”
怀先生很英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在外面走了一遭，浓密的眉毛和狭长的眼眸中泛着森森寒意，左耳两颗纯黑耳钉反着灯光，薄唇紧闭，不苟言笑。他说话间勾唇，但表情是冷漠的，甚至带有几分讥讽。
白信深呼吸一口气，脸色如常：“怀先生，好久不见。”
怀先生目光如炬，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白信找到几分自在，成年人的伪装都是自学成才，说话声音也正常起来：“怎么会呢，怀先生业界大名鼎鼎，名声如雷贯耳，忘不掉的。”
“哦？”怀先生继续道，“你很了解心理学界？”
白信却读出隐藏含义，就像是在说：你很了解我？
白信：“怀先生，我们谈谈正事。”
怀先生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拱成塔状，“好啊。”
白信：“那么怀先生对这次合作有什么要求？”
怀先生：“要求很简单，合作期间不闹事不多嘴，乖乖听话记笔记就好。”
白信：“怀先生适合当老师，乖学生就喜欢乖乖听话记笔记。”
怀先生：“是吗？那你是乖学生吗？”
白信脸色不太好：“不是。”
“那刚才的要求作废。”怀先生盯着白信，“能说话能写字就行。”
白信：“……”
怀先生绝对是故意的，白信就差说自己手有残废还是结巴了。
白信很明显地想拒绝这次合作，而怀先生又明显想继续。
你一言我一句中透出争锋相对的意味。白信是个骄傲的文人，言语上丝毫不愿吃亏。
怀先生笑得有些刻薄：“这都做不到吗？”
白信硬着头皮顺着话说下去：“做不到。”
“怎么，怕了？”
白信拿笔的手一顿，“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怕我吃了你不成？”怀先生继续道，“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而且你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适合的人。还有就是，这是你自己主动求我合作，而我在这里跟你说的是具体合作内容。”
“哦，这样啊。”
怀先生补充：“正常合作关系，你是不是想多了？”
白信下嘴唇紧绷着，知道怀先生在激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上当。他只需要狠下心拒绝，然后跟他一刀两断再无牵连就行，但话到嘴边就变了。
“行。”
白信：“价格呢？按照怀先生正常收费计算？”
怀先生：“无偿。”
白信：“没必要。”
怀先生：“我怕你付不起。”
白信看向怀先生的眼里少了一分拘谨，多了两分无奈。
怀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行，明天上午十点，来这里找我。”
白信接过名片，指尖感受着名片上来自怀先生的体温，他看着名片上的英文名和地址有些失神。
女店员再次走到他们这一桌，伏身将热咖啡放到怀先生身前，视线集中在怀先生身上，余光却瞟着白信，“您的浓缩咖啡。”
感受着二者之间微妙的气氛，女店主没多说话，和先前依依不舍不同，现在转身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怀先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一眼时间，起身要走。他似乎又有事要处理。
见白信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儿，怀先生的步子停了一下：“不走吗？”
白信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骨气，他鼓起勇气，随着怀先生往外走的脚步而动。
门再一次被拉开，寒气肆无忌惮地袭来。风吹乱碎发，悦耳的风铃声传入耳中，但门没关，怀先生把住了门。
白信手中也拿着一杯没喝完的咖啡，手臂抵着记事本在胸前，记事本上挂着钢笔，另一只手拿着雨伞。
他的确没法开门。
白信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擦着怀先生的肩膀走出去，回一句“谢谢”。
咖啡厅里有暖气，甚至微热，但一出门就能深切感受凌冬的寒冷，街上的风很大，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白信很怕冷，此刻他很想拉一拉松垮的围巾，但腾不出手，又不愿在怀先生面前丢脸，傻傻走着，心中无奈。
就在凛冽的寒风从脖子钻入衣内时，一只结骨分明且修长的大手伸了过来，下一刻只觉得围巾紧了紧，没那么冷了。
白信愣愣地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怀先生，还能感受到肌肤相碰时的微妙感，他的手还是那么暖。
白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怀先生的表情还是很严肃，脸庞冷峻，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挂记心里。
怀先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放回衣兜，“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可没逼你。”
“嗯。”白信笑笑，“你如果觉得委屈，大可反悔，你还有机会。”
这次换怀先生愣住了。他是没想到白信状态调整得这么快，明明以前还是个薄脸皮易脸红、紧张时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男孩。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自己都说是以前了，以前是以前，这都过去五年了。
“你错了。”怀先生说话喜欢停顿，“是你别后悔。”
白信闷闷地“嗯。”了一声，他不确定这个单音节有没有传到怀先生耳朵里。
白信看着不远处等红绿灯的空出租车，停下脚步道：“就在这儿分路吧。”
怀先生也看到远处的出租车了，但他没走，泄气般地停在白信身边，讪讪开口：“白信，我是谁？”
白信回忆着：“Nanotesla。”
怀先生知道他故意不说，提醒道：“中文名。”
白信抿了抿唇，红绿灯开始三秒倒计时，他提前冲出租车招手，直到车就要驶到跟前，发觉身边的人还不肯罢休。
他气馁地叹气，觉得自己不中用，有些恨：“怀忱。”
白信飞速上了出租车，而出租车也配合地快速驶离。
怀忱没动，目送白信远去，凝重的神色微微缓和，直到看不到车尾，他才转身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越野。
雪越下越大，气温还在下降，一切都变得不正常。途径繁华路段，车窗外是车水马龙。天黑得快，霓虹灯亮起，冰冷的寒夜染上几分不同的色彩。
白信紧紧捏着喝完的咖啡杯，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不停变化移动的场景，膝盖上静静地放着记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