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社区医院还算安静平和,无大事发生。
社区医生为秋小律做了简单的检查,评价道:“问题不大,但不排除有轻微脑震荡。”
“谢谢你啊宋医生,不过我觉得事儿不大,从小都是这么磕磕碰碰过来的,比这更严重的情况都有呢,还不是过两天就好了。”
“你确实是我见过身体恢复能力最好的……”宋医生坐诊这么多年,像秋小律这种不管啥病喝两天白开水都能好七成的病患真的不多见。
秋小律拍拍屁股,准备回家,一直在旁环胸沉思的季屹开口:“保险起见,还是得做个脑CT。”
“宋医生都说没啥大事儿了,你还愣这干啥啊?别添乱了,夜诊很忙的。”
宋医生笑着说:“最近还可以,不是很忙,不过我白天跟金主任说过,这几个月开安眠药的人增多了,是不是得留意一下?”
“安眠药?都是多大年纪的?”
“以前是睡不着的中老年人偏多,但最近二三十岁的小年轻们也常来开药。”
“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太大了,好多人睡不着觉,还掉头发,我们前段时间刚做了一个预防脱发的宣讲,这睡眠和头发一样,常常求而不得……”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我这头发,这发际线都快敢上清朝人了。”
两人竟然就睡眠和脱发的事儿聊起来了。
到底什么人能随时随地见人就唠?季屹见势头不对,拉住秋小律:“不做CT就走吧。”
“哎我这还没聊完呢?”
“谁说的夜诊很忙?”季屹反问。
“……宋医生,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慢点啊。”
刚走没几步,魏庭和三三匆匆而来,三三额头流着血。
“这又是怎么了?”秋小律问。
魏庭没好气地说:“撞头了。”三三也是皮神,隔几天就要小磕小碰,魏庭已经习惯了,此时不耐烦多过担忧,见三三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忍不住训了他几句。
三三顶嘴:“我做错什么了?”
“你还问我你做错什么?为什么其他小孩走那个门都没事儿,就你出事?”
“哪个门啊?”秋小律问。
“就是小区东门,那个门不是吸铁回弹的吗?他使劲踢那个门,门反弹回来打在他脑门上了。”
“那个侧门确实有点危险,回弹速度太快,我明天报修一下,看看能不能加个缓冲。”秋小律道。
“那还真是麻烦你了……”
三三在旁说:“本来就是门有问题啊,我每天走那么多门,为什么其他的门都没事,就偏偏这个门撞上了?是门该反思!”
“……”
这孩子伶牙俐齿的,绝对随他妈妈。
三三瞅了一眼秋小律,见她用冰袋捂着脑袋,便问:“怎么,你也撞门上了?”
她总不能说被人打的吧,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多大年纪了还撞门?”三三绝不会放过嘲笑秋小律的机会。
“你……”
他还好意思笑话她?
出了门,见秋小律还是气鼓鼓的,季屹安慰了一句:“多大了,还跟孩子过不去。”
“那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宝宝啊?为什么我一定得让着三三?”
“不用让,你可以智取。”
“比如?”
“去学校告老师。”
“……”
她一时间分不清季屹是认真建议还是在反讽她。
路边的小卖部还在营业,门口的冰柜里满满当当叠着许多雪糕,她翻捡了一会儿,买两支绿豆糕,递给季屹一支:“我小时候不喜欢打针和吃药,最讨厌来社区医院。我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我哥的。每次生病,都是他带我来医院,再给我买一支绿豆糕吃。从此以后,连打针的感觉都会变甜。”
“秋连城吗?”
“不是,我有两个哥哥,带我看病的是大哥。他身份比较敏感,连我们也很少见到他。但全家人很早就有觉悟,都支持他的工作。他的一生都会与世俗无关,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幸运。”
一生理想坚定,不为人知,在被历史遗忘的角落里,他为自己颁发荣耀的勋章。
“我大哥和二哥性格差得还挺多的,大哥很稳重,秋连城就太浮躁了,幸好当了刑警走上正道,我以前一直担心他会混黑道来着。”
明明都是一个妈妈生的,秋卫辛和秋连城的气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秋卫辛是蟠龙,孔连城就是地头蛇。不得不说,出生顺序对于人的性格的影响,总有共通之处。比如秋连城和季屹在不近人情方面,出奇的相似。好在秋连城高中毕业以后读了警校,不知道那里的教官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把这不成器的扶不起的秋连城给拨乱反正了。
也许是秋连城骨子里不坏,只是从小缺少管教,能耐大了,等升上大学接受系统而严格的指引,才不至于走了歪路。
这么一对比,才更显出秋卫辛的自律自强。
“他确实挺有脾气性格。”季屹点评。
“你和秋连城接触过?”
“去警局做笔录时见过。”
“崔春花那件事吗?他当时没有为难你吧?”
“他不是承办警官,只是打了个照面。”不过秋连城仿佛要吃了他的目光倒让他记住了这个人。
“那就好。今晚韦东的事谢谢你了,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那里?”
“他经常去那边,惹了好几回事。”
“今晚要不是你,说不定就被韦东逃掉了,那家伙可是坏得很,还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要是他一旦警觉起来,以后再想教训他就没这么容易了。”秋小律很感激地拍了拍季屹的肩膀,却被他一下子甩开,秋小律看看他,“干吗?怎么又生气了?”
季屹没吭声。
秋小律像忽然想到什么:“我二哥的话,你别介意啊,他这人就那样,对谁都凶巴巴的。”
季屹忍无可忍:“我没在意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每次有危险冲在头一个,就特别厉害?”
“我没有炫耀的意思,不过我实力确实摆在这里。”
“再有实力,你终究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女生。”
秋小律就不喜欢听他这论调:“瞧你这话说的,为什么男生能做危险的事,女生就不能?”
“不是你每次遇到危险,都能有人来帮你!”
秋小律突然转过弯来:“等等,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季屹不说话,咬着绿豆糕往前走,她忙跟上去,“怪我愚钝,没想到你都有担心我的一天,是我误解你了。季屹,你太让我感动了,没想到你那颗冰冷的心脏里还有这样火热的关怀,以后谁还敢说你是冷面霸总,我第一个不答应!”
对于秋小律顺杆往上爬的水平,季屹实在是没辙。
她就像一块海绵,无论把她揉搓成什么样子,她都能迅速回弹成本来的样子,给她注点水,她就能膨胀起来。这样油盐不进,也着实是一种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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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库洛米的福,秋小律的后脑勺只是起了个小小的肿包,睡了一夜便消了。她正揉着后脑勺在家吃早餐,沈悠打来电话:“你来我奶奶家劝劝呗,一大早就吵得不行,郝主任都过来了,也没用。”
“你奶奶怎么了?”
“一句话说不清,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沈悠奶奶是社区里的头一批住户,后来沈叔叔成家时,又在小区里买了一套房。沈爷爷去世的早,沈奶奶现在独自居住,但对于现代人的玩意儿玩得很溜,还会快手和抖音。
一进沈奶奶家门,就听见几个人在争吵。
沈奶奶有点耳背,她的嗓门格外大:“钱是我自己的,我想转给谁就转给谁!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控制我的遗产啊?”
沈悠很无奈:“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能不能听我讲讲道理啊。”
“你现在是说我不讲道理了?我会讲道理的时候,别说你没出生,你爸都还没出生呢,毛孩子跟我说讲道理?”
沈悠只好搬救兵:“郝主任,您也帮着劝劝她吧。”
秋小律走进来时,郝主任正好言好语地劝着沈奶奶:“现在时代不同了,骗子特别多,别看他们对您关怀备至,其实都是骗局,先做了套,引您上钩以后,再让您投资、理财,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沈奶奶不听:“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骗局没见过?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老陈他不是骗子,我们是谈恋爱,我情愿给他转钱,你们为什么非要拦着我?”见秋小律来了,沈奶奶手一挥,“你不会也是她们叫来劝我的吧?什么都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钱,就算是我被骗了,我也心甘情愿!”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沈悠强行锁了沈奶奶的银行账户,才暂时地阻止沈奶奶继续转钱。
一大早,几个人就闹得浑身是汗,吵得头脑发昏。出了沈奶奶家,沈悠颇为无奈地对郝京霞说:“郝主任,麻烦您一大早就过来,平时她都很听您的,今天这倔劲儿上来了,谁的话都不听了。”
郝京霞摆摆手:“诈骗的问题确实挺严重的,不只你奶奶,好多老人都被骗光了,还不肯相信自己被骗。这件事先拖着她,等她冷静冷静再说。”
“好的,谢谢您啊。”
送走了郝京霞,沈悠才跟秋小律解释起来。沈奶奶从短视频平台上认识了一个叫老陈的大爷,两人聊得甚欢,沈奶奶也当着家人面提到过几次,大家都觉得沈奶奶年纪大了,有个同龄人陪着聊天也是好事,便没太放在心上。
结果这天早上沈奶奶突然找沈悠,说她忘了银行账户密码,让沈悠帮她看看,沈悠听说奶奶要给老陈转钱,数目还不小,这才警惕起来。
秋小律看了老陈的照片,大概理解沈奶奶为什么坚持要转钱。
老陈虽然上了年纪,但格外一表人才,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格子衬衣板板正正,并没有因为上了年纪便放弃打扮自己。老了还这么帅,这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绝世帅哥,而且还是个骗子,这不知道得留下多少情债。
最可怕的,就是人帅,还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