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摆着散乱的文件,还有几杯咖啡,显然在秋小律来之前,有人在开着什么会。但是秘书室通报后,他们都先暂时地避让了。
她大费周折地跑上来,只是因为想做一件事。
站在落地窗前的季屹回过头,见秋小律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落着一种很坚定的神情,他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她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季屹:?
他僵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攫住了身体的神经细胞。
“辛苦了。”她说。
拥抱也是坚定的,充满了当日暴雨袭来时晚香玉的气息。
秋小律放开他,退了两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来就是为了干这个?”他问。
秋小律挠了挠下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刚才我就只是想这样做而已……回见哈!”
如来时无风自起,她离去时亦是如此。
季屹回过头,一只蝴蝶被气流吹着从窗前掠过。
原来它可以飞得这么高吗?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玻璃上,摸了摸结痂的嘴唇。不久后,那女孩便跑出了大楼,她回身仰起头来手搭在额头上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笑着的。
于是透过玻璃的倒影,他看到自己也在笑着了。
##
由于太多次排队盛羊杂汤,秋小律出现在当晚集团电子简报的头条。一般来说,电子简报头条都是集团并购了什么公司,总裁会见了政商界的某某人物,再不济也是全员年终福利大放送。
请大厨改善员工饮食这项支出在集团内部的派别斗争中,又被拿来做文章,而秋小律被拍下来的幸福喝羊汤的瞬间,恰好完美地匹配了主页头条标题“一个具有幸福感的公司午餐瞬间”,因此,这张照片力排众议,成功压倒当天的大股东樊雍前往月亮村送福利的新闻,登顶集团头条。
赞成食堂饮食支出派抓住这个机会,大力推扬,这份简报获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转发量,方遇在朋友圈看到这份简报新闻,点进去看到头条照片时,还心想着:这员工长得怎么这么像秋小律?
看完新闻又拉回来多看了一眼。
……这分明就是秋小律吧!
季屹的电话就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方遇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季屹魔鬼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集团头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臣妾是真的不知道啊!
秋小律在毫不知情中,在宸屹集团内火了。
##
伏佳佳正背着书包蹲在居委会门口,她手里拿着粉笔,在地上画着九宫格,在里面填写着无序的数字。
刚来上班的秋小律愣了愣:“佳佳,今天不上课吗?”
“不想上学。”伏佳佳这才站起来,拉着书包带,跟着秋小律走了进来。
秋小律只好给伏红打电话,伏红白天在服饰店上班,此刻去进货了,正在跟厂家砍价,分身乏术。她在电话里拜托秋小律帮着照看孩子,等她晚上回去再跟伏佳佳好好谈谈。
秋小律挂了电话,伏佳佳已经在图书角抽了一本书读起来。
她经常和小区里的家长们接触,也知道现在的孩子从小就讲究精英发展,把四书五经当课外读物,但很多都是家长陪着一个字一个字读的。像伏佳佳这样把读书当饭吃的孩子,很少见。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多的是三三那个样子,喜欢奥特曼、熊大熊二、喜羊羊与灰太狼。
秋小律给伏佳佳倒了杯水,她走过去把水放在桌子上时,看到伏佳佳正在读的片段:我觉得自己不是在悲痛中,我正在思考,我正在观察我自己,正在扮演一个角色,那是我的职业病所决定的,它冷酷无情地跟踪我的生命,经常疯狂地夺走、毁灭我最深切的体验。
那是世界殿堂级导演英格玛·伯格曼回忆他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如果秋小律没记错,这本书里还描述过伯格曼回忆他六岁时被母亲带着去看医生的场景,那时候伯格曼的哥哥得了猩红热,伯格曼希望他能死掉。
秋小律不确定让伏佳佳继续看这本书是否合适。
她想起之前居委会有一期活动,曾经对接过公益心理医生,她给那位医生发微信,对方很快回复了,爽快地表示今天可以随时去她的诊所咨询,并留了地址。
秋小律又给伏红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伏红犹豫道:“我今天确实抽不出时间来,也不好意思麻烦你陪着佳佳去诊所……”
“我倒是没关系,不过今天居委会的人都下社区了,要是有时间就带她过去一趟。”
“辛苦你了!”
秋小律想了想:“那……我要不要通知一下卜哥?”
伏红的声调一下子拔高了:“闹离婚呢,别找他。”
一听伏红就还在气头上。
“你们还在吵架呢?我还以为和好了。”
“离婚这事儿严肃着,哪能说和好就和好,你别找他啊!”
“唉,你们啊……”
看来这两人是杠上了。
上午只有秋小律在居委会坐班,虽说没什么事,却也走不开。她随手点开朋友圈,看到方遇发了一条在家煮手冲咖啡看闲书的朋友圈。
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她点开方遇的微信: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方遇道:老板熬了好几天夜了,今天休假,也让我休息一天。
秋小律看着微信消息,像是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种人体电流信号一样,在她抬头的瞬间,穿着运动服的季屹正从居委会门口小跑过去。
这是什么?这叫命运的不谋而合!
秋小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季屹拖进了居委会的大门。
她殷勤地为季屹倒了一杯好茶,又给他捏胳膊捏肩膀。
“季屹,听说你今天休息?”秋小律谄媚地笑着。
“这么关注我?”季屹揶揄道。
“毕竟是一个社区居委会辖区,我很关注大家动态的,你今天是不是没事啊?”
季屹抬了一下眼皮,懒懒地说:“想约我?”
秋小律忙点头:“你太了解我了!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可惜你是知派的大老板,每天那么多工作,哪能轮得上我啊,你看你忙的,嘴巴都上火了!”
“……”
他这嘴是上火上的吗?是她用牙啃的……这么女人是打算把心肺复苏那天的记忆整个删掉?亲完又抱,抱完就跑,把他当什么了!
秋小律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请你腾出半天的时间吗?”
既然秋小律都这么主动了,季屹也卖了个面子给她:“我考虑考虑。”
每次他说“考虑”就是同意的意思,秋小律开心地捶了捶季屹的肩膀,恨不得给他一个拥抱。
见秋小律那么开心,季屹心里开始盘算等会儿穿什么衣服,去哪家餐馆吃饭,就在这时,秋小律朝着角落里冷漠看书的孩子招了招手,对季屹道:“还记得佳佳吗?可以辛苦你帮我看半天孩子吗?”
季屹:?
这个走向,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致,但是和秋小律的性格,完全贴合。
半小时后,开着劳斯莱斯的专职司机老张出现在居委会门口。
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老张已经明白了。
他虽是个不善言辞的司机,但也是个内心细腻的司机。
季屹和秋小律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毕竟老板有时会在下班途中,让他开到秋小律常常经过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坐上一刻钟。有时候,秋小律会经过,下社区的路上,或者回来的路上,和其他社工一起,步履匆匆,有时还抱着一箱菜。可有时候,一刻钟的时间里,却连她的影子也见不到。
季屹从不说,老张也从不问,车顶的叶子由碧绿转橙黄,再到光秃秃,静水深流的秋冬,慢吞吞地过去了大半。
老张的老婆曾经问过他:“你们老板究竟看上那个小社工哪里?”
老张想了想,说:“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想想,又说,“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老婆大人说:“都多大年纪了,少看点狗血言情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