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旋大概已经疯了。
他这才明白当日他嘲笑季屹连人家姑娘指甲盖都没摸着时，对方那早已看破一切的笑容。
原来季屹早就已经在大气层了。
休息室的门开了，季屹好整以暇地走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问程凯旋：“出什么事了？”
“外面有采访，你刚才不在，你哥先顶上了。”
“哦……”季屹出去了。
程凯旋看看季屹，又看看休息室，终于选择先围堵秋小律。
她正抱着一束发财果傻笑。
程凯旋哀号：“你俩到底啥情况？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秋小律又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才说：“就刚才啊。”
程凯旋瘫倒在沙发上。
秋小律仿佛还在做梦，如同梦游一般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季屹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她神魂颠倒地答应了。
她好像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但这一切突然到来的时候，依旧令她措手不及。
巨大的快乐捕获了她，她只顾着傻乐，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一直到已经回来的季屹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走了。”
秋小律这才回到现实中：“你不是还有采访吗？”
“季宸会应付的。”
“哦对，我刚才听到你在台上讲的那些事，看来你们关系变好了？”
“谁说的，我那只是逢场作戏。”
“……”秋小律被他拉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要去西坡原野啊？”
季屹这才想起来给程凯旋助攻的事，对秋小律说：“我们去跨年其实还有一个主题。”
“什么主题？”
“要助攻程凯旋和沈悠。”季屹看了一眼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瘫坐在沙发上程凯旋，“毕竟有些人连人家姑娘的指甲盖都没摸到。”
程凯旋：“……”
他就知道季屹不会放过他的！
秋小律这才知道程凯旋的表白计划，而且他还哄骗沈悠说跨年是为了帮季屹向自己表白。为了给沈悠制造意料之外的表白惊喜，季屹和她要陪着一起“演戏”。
秋小律颇为在行地说：“不就是假装我们还没在一起吗，这有什么难？”
“你确定？”季屹偏过身来问秋小律。
他一靠近，秋小律又有点脸红，忙拿着发财果挡在两人中间，对程凯旋道：“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不过你想好怎么表白了吗？”
程凯旋点点头：“差不多了，沈悠说她喜欢迪士尼，我想走那种主题风格。”
“对，我和沈悠小时候一起看动画片，她最喜欢迪士尼，还嚷嚷着一定要去国外的迪士尼乐园。后来她爸偏瘫了，她就没再提过这个事。不过上海开了迪士尼之后，她开心得不得了，时不时就念叨着想去上海。”
那些经典的动画片，《狮子王》《玩具总动员》《风中奇缘》《海底总动员》《美女与野兽》，沈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期待着有朝一日前往梦想的乐园。可是这日子如流水似的，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成为了过去。一眨眼，迪士尼已经落地中国六年，沈悠也三十岁了。
于是，她离迪士尼的梦，似乎更近了一点，又似乎更远了一点。
但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事，在她尚不知情的时候，切入她的世界，并改变了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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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分了两辆车，季屹和秋小律一辆，从杏花斜街出发；程凯旋毕竟是大病初愈，沈悠主动地说她可以开车去接程凯旋。
沈悠到了程凯旋家楼下，见他拿着两杯咖啡从咖啡馆走出来，心里“咯噔”一下。
程凯旋上了副驾驶，递给她一杯咖啡：“下午开高速容易犯困，我给你买了杯咖啡，是我们这特色，马蹄莲dirty，没喝过吧？”
“……”
程凯旋见她面色复杂，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喝咖啡？”
“不是……”
反正就喝一杯，应该没事吧？
沈悠拿过咖啡，视死如归地喝了起来。
车载电台放起了朴树的《傻子才悲伤》：咖啡真苦，蜜糖好甜，我从来不拒绝，所有滋味，hey 总有残缺，我还是觉得完美……
莫名就卡上了此时的气氛。
沈悠瞬间就喝完了一整杯dirty，是她擅长的牛饮。程凯旋呆呆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那杯递过去：“要不我这一杯，也给你？”
“……真的不能再喝了。”
会出事的。
但她搞错了一件事，喝咖啡上头这个事儿，跟量没关系，对于不耐咖啡因的人来说，被刺激到大脑失控，有时候就是一口的事儿。
才开过一个红绿灯，程凯旋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竟然在随着车流缓缓经过路口的时候，拉下车窗跟指挥交通的协管员打招呼，还预祝他2022年生活愉快。
程凯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来开？”
“我能有啥事。对了，后面我给你带了个毛毯，盖腿用的，毕竟你的膝盖不能受寒。”
“谢啦……”
他回头拿毛毯，看到还有一个枕头。好奇地问：“你还带着枕头来？你睡觉认枕头？”
“这是牵引枕，专门治颈椎的，可以拉伸颈椎的曲线，改善平时学习颈椎僵直的问题。而且颈椎有问题的话，容易影响到后脑的供血，进而影响到人的智商。所以我必须随身携带牵引枕，主要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本来就不太高的智商。”
为了考公务员，相当谨慎了。
“还没来得及问你，今年公务员考得怎么样？”
“当然是正常发挥——落榜啦！”
“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考公务员？”
“那你为什么要当法务？”
“我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因为季屹需要我，我才来的。就算不当法务，当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程凯旋的口气里少有的凉薄。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我考公务员，因为我想躺平。我特别想考那种被世人遗忘却又必须存在的岗位，每天早上端着一杯茶开始上班，开开会，写写材料，一上午就过去了，饭后要好好地睡一觉，起来之后发发文、点点鼠标，一天又过去了。这是我梦想的生活。”
“那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沈悠想了想：“你了解饥饿感吗？有些人，他天生就有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必须要去创造什么，或者破坏什么，才会有活着的感觉，不然就会饥饿难耐。但我不一样，我一直感到很平和，而且我知道，对自己来说，温饱就足够了。我不是有大理想，也不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聪明，智商不高，情商一般，体育细胞也很糟糕，一定无法成为在某个领域出类拔萃的人，也没有一定要为社会做出卓绝贡献的雄心壮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躺平，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拼尽全力去躺平啊。”她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太平凡、太无趣、太没理想了？”
程凯旋说：“不，很燃！”
他翻着毯子，心想着，他恰好是最糟糕的那类人，明明很饥饿，却不知道该如何填充那种饥饿，便如同游魂般四处飘荡着，寻找能够让自己不再饥饿的办法。
程凯旋猛地打了个喷嚏。
沈悠有些抱歉地说：“我家实在没有毛毯了，这是给我家狗子洗澡用的毯子，可能有狗毛……”
“……”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做什么都是这样的别致！
沈悠打着转向，驶向高速道路：“给秋小律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哪儿了，要是在附近的话，可以一起。从市里去西坡原野，得两个小时，现在又是节假日出城高峰，估计得三个小时起步了……”
西坡原野是九原郊区的农村，近些年依靠民宿业发展起来，在原有村庄的基础上依着平原和山势盖起一幢又一幢的民宿小楼，已经成为城市居民度假郊游的热门景区。
程凯旋拨着电话：“正在通话中。”
“那等等再打吧。”
……
秋小律挂了电话，她接电话时，一直在瞟着开车的季屹。
季屹问：“谁打的？”
“姚夏，她知道你今天开新品发布会，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哦……”
秋小律看了他几眼，才说：“人家方遇也怪不容易的，姚夏说他到了村里谁也不认识，还挨冻挨饿。你不会是因为季宸找我的事，在整方遇吧？”
季屹目不斜视地说：“我们最近要做一个乡村项目，我让他去考察。”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有什么项目非要去梅林村取材？还是这个时间点？
“方遇也是迫不得已，一边是你哥，一边是你，更何况你哥又没有恶意，他找我又不会吃了我……新品发布会上你和你哥明明相处得很好啊，我看了新闻快讯，有你们同框的照片，谁看了不说一声哥俩感情真好？”
季屹冷笑一声：“演戏谁不会，我演技又不比他差。”
“唉，你们兄弟俩之间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毕竟是亲兄弟，季宸哥的存在是一种客观事实。不像科幻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屏蔽这个人，从此他在你眼里就变成噪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看不到。他毕竟是你亲哥。”
季屹开慢了一点，问：“看到路边卖鸡蛋的这个了吗？”
“看到了。”
“小时候，季宸为了培养我的耐心，从街上买了一打鸡蛋，告诉我，只要我每天孵半个小时的蛋，半个月后，就能生出小鸡来。这就是亲哥干的事。”
“你信了？”
“我五岁，是最信任季宸的时候。他为了欺骗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真的小鸡，说是我敷的，以此向我证明功夫不负有心人。”
“……”
一想起季宸做过的那么多坑弟的事，秋小律又觉得有点儿劝不动。罢了罢了，至少季屹嘴上说着不原谅季宸，但提到他的时候，表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满怀憎恶。
也算有进步吧？
手机振动起来，是程凯旋的来电：“喂？嗯，我们到川滨了，这边还好，不堵车……”秋小律挂了电话道，“他们在后面，估计咱们会先到，可以先准备晚饭的食材，你想吃什么？”
“鸡蛋。”
“……”
秋小律隐约感觉到了，季宸的存在，正在以非常微妙的方式，渗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