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
“问我喜不喜欢吃西餐，问我有没有吃饱。”季屹说。
“我为什么要问这些？”
季屹走上前，看着她说：“因为我不喜欢吃西餐，也没有吃饱。”
秋小律愣愣地看着他，而后指着路对面：“那不如，我们去吃羊肉面吧！”
两个刚从高档法餐厅出来的人，跨过马路，走进了对面不起眼的羊肉面馆。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送外卖和快递的小哥正三三两两坐在座位上，一边看着抖音视频，一边喊着：“老板娘，来一碗羊肉面！”
秋小律也举起手来喊着：“老板娘，来两碗羊肉面，再来一份炝炒土豆丝！”她问季屹，“你想要什么凉菜？”
季屹没有她那么熟，扭头看着厨师供餐台面上方的彩屏大菜单，他读得很慢很认真，秋小律便托着下巴看他的侧脸，工作日的中午，他没有打领带，白色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外面套着一件灰色西装。
和周围穿着蓝色和黄色背心的小哥们格格不入。
可这样的他，比刚才法餐厅的他，不知道要迷人多少倍。
秋小律就这样看着，心里是缓和的满足。
比起内心剧烈的波动，她更喜欢舒适的，如同在温暖的水里漂浮着的心动的感觉。
原来季屹的存在，也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啊。
“季屹季屹。”
“嗯？”
“刚才和你吃饭的姐姐是谁？你们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是季宸的前女友。”
秋小律愣了愣，这个关系有点诡异又有点复杂，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秋小律露出那样的表情，季屹解释道：“她对我很好。”
“这样啊……那就好。”
面端上来了。
十几块一碗的羊肉面，撒上胡椒和洋葱，两个人对坐着，各自低头吸溜吸溜专注地吃着面，爆汗淋漓，额角和鼻尖都是汗珠。
秋小律心想，这一定就是梦想的生活。
原来那并非触不可及，今天比昨天多一点点，明天又会比今天多一点点，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变得越来越贪婪了。
贪婪地想要占有越来越多的与季屹有关的生活。
吃过饭，秋小律准备回社区办公室，一位衣着讲究的老大爷上前问路：“小姑娘，请问杏花斜街社区怎么走？”
“我正要回去，我带您一起过去吧。您是第一次来这边吗？”
“对，我不是九原人，第一次来，为了见一个人。”
“那对您来说，应该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是的，没想到我把年纪了，还能遇到那样的人，我一直以为，心和身体是一起老去的。现在才知道，无论多么大了，心却依旧可以回到二十几岁，很神奇，是不是？我前段时间给孩子治病缺钱用，她二话不说就要借给我，虽然被她家人阻止了，但我很感动，没想到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又善良又单纯的人啊……”
老爷子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格子衬衣，精神又干净，能感受到，他年轻的时候相当帅气。
秋小律默默地掏出手机，给沈悠发消息：你恐怕……要和程凯旋生孩子了……
老陈竟然真的来九原找沈奶奶了。
我们看破红尘，心如死水，我们筑起高墙，质疑一切，我们唯独忘了，爱的存在。
##
程凯旋坐在季屹办公室沙发上玩弄着包着绿茶的小青桔，季屹看着集团监察室的最终报告。
公安机关经过侦查，认为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何承阜对柳春花实施了故意杀人行为，最后仍旧认定柳春花系自杀。虽然在法律层面上，何承阜摆脱了麻烦，但集团内部的麻烦没有结束。
程凯旋说：“看不惯樊雍的人，铁定要拿何承阜这事来膈应他。樊雍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现在就是要甩掉何承阜壁虎断尾了。如果把壁虎断掉的尾巴放到它的面前，就算尾巴还在蠕动，壁虎也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仿佛那并不是它的一部分一样。毕竟，壁虎马上就会长出新的尾巴来。”
季屹问：“何承阜继续留在公司里，会影响公司上市吗？”
“他虽然接受过调查，但最后并没有真正刑事立案，问题不大。做上市审查的话，他的身世也是需要考虑在内的，他父亲蹲过监牢，不过是盗窃罪，其实影响也不大。对于上市公司来说，虽然听上去有些不道德——经济犯罪比暴力犯罪还要严峻，毕竟就是要谨防有人把公司的钱全都卷跑了。”
“那就留着吧。”季屹交叠着双手靠在椅背上。
程凯旋很惊讶：“你要把何承阜留在身边？养虎遗患啊！”
“那至少也是真的虎，总比纸老虎好。”
程凯旋不再说什么了，季屹身上展现出的锋芒毕露的魄力，便是他最迷人的地方吧。
他问：“今天是不是要发通稿了，12月30日的新品发布会？”
季屹点头。
程凯旋道：“那留着何承阜也是挺有用的，毕竟每一季的新品会都由他来发布，他对这些事游刃有余。”
“这次由我来发布。”
程凯旋一愣，又反应过来：“这也正常，毕竟你才是公司的掌门人，而且Red Box全屋定制这个项目也是你推进的。不过开发布会之前不考虑搞点营销和热搜造造势？”
季屹问：“换logo吗？”
程凯旋一愣，差点儿笑到桌子底下去：“我就喜欢你这种冷冷的幽默！”
不少公司以品牌升级和重塑为由更改logo，改头换面的logo像是换了却又好像完全没换。这些花了巨资改logo却看上去像“找不同”的品牌，每次发新logo都能靠网民的满级嘲讽冲上热搜，也算是一种成功的营销了。
程凯旋越想越可以：“可惜这次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我真的可以把Red Box的logo调调颜色，拉拉角度，然后去商标局递申请。我们就可以发通稿说这个logo我们顺应时代潮流增加了未来感和科技感，然后找国内外设计大咖背书，放出消息说我们花了多少多少设计费，单靠粉丝痛骂就能冲热搜了，还省了一笔营销推广费。哎，天天在法务部审这些无聊的合同，实在是浪费我的才华啊！”
这还不好解决？
“这么喜欢工作，让方遇在公关部和策划部给你准备两个工位。”
“那就不必了，跟你们这些工作狂不一样，我是有生活的人，我还得约会呢。”程凯旋拎起外套往外溜，走之前还得在季屹心口上插一刀，“你哥的前女友回来了？当时他俩不是因为你才分手吗？你不打算表示表示？”
在季屹用眼神刀他之前，程凯旋火速遁形。
他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程凯旋手里的活实在是太少了，才让他这么嚣张。
##
文舒颜回归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季宸耳朵里。
在素野汇报完工作佯装不经意地提起文舒颜已经回国后，季宸读着报纸，面无波澜地问：“她手里的股权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然文总已经退出了公司的管理，股权依旧控制在自己手里。樊雍跟她有过接触……季总，是否需要我订一束花给文总送去，她毕竟大病初愈。”
季宸翻着文件道：“不必，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送什么花。”
“……”
素野在心里腹诽，这避嫌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季宸送花还需要“亲密”关系吗？樊雍因为吃多了螺蛳粉住院那次，季宸还让素野定了一大捧榴莲花束送去慰问他。
季宸放下报纸，头条版面上是一对姐妹，姐姐坐在轮椅上，妹妹站在背后扶着她。杏花斜街阮雨阮月姐妹俩的事，上了省级报刊，里面也提及了阮雨工作于某上市科技公司。
“她们住在杏花斜街社区？”季宸问。
“对，最近她们上了好几次报纸，而且在抖音上传播量也挺广的，也引起了公司公关部的注意。”
季宸点点头：“就按他们的方案来吧，以集团名义对她进行定点捐赠，再给她发一个最佳员工奖。我们要呼吁更多员工向她学习，无论事业有多么成功，也不可以抛弃家庭。当初他们要带走小屹，我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么多年，我不还是拉扯着他长大了吗？这就是亲缘啊……”
“好，我会督促公关部和媒体部尽快推进的。”
“季屹的全屋定制项目怎么样了？”
“还是比较顺利的，公关已经发了通告，准备开媒体吹风会预热一下。”
季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素野，让人工智能入侵到家里的每个角落，让冰冷的机器成为你身边最亲密的存在，难道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吗？”
素野想了想：“人工智能毕竟只是人类创造发明出来辅佐人类的工具，它存在的目的是让人的生活更加便利，但永远都不能取代人类亲密关系的。”
“可是，如果人工智能中承载着人类的过去呢，如果它也在不断进化，开始产生了自己的思想呢……”
素野道：“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可如果一件事注定要发生，那无论我们怎么做，也只能短暂地拖延它的发生，而不能阻止它的发生……”
“是啊，该来的，迟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