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九原市杏花斜街居委会。
秋小律正在鱼缸前喂鱼，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捞过来夹在肩膀和下巴之间：“杏花斜街社区居委会，请问什么事？”
“小律，陈咬咬又被夹住了！”
“好，这就来。”
秋小律放下鱼食往外走，正巧居委会主任金辉端着枸杞保温杯走进来：“干吗去？”
“去救大怨种。”
“这周第几次了？”
“第三次。”
“这熊孩子……”
秋小律骑上自行车在社区转了大半圈，到了社区中心广场的景观带，沿路是一人多高的石墙，墙上铺着绿色的藤蔓，几个大爷正在广场上蘸着水用海绵笔写毛笔字，有几个人坐在阴凉下下棋，还没到广场舞的专属时间，只有小孩子在广场上捧着球跳来跳去，两条被主人拴着的狗正在闻彼此的屁股。
只见几个人正齐刷刷地站在墙边，用同样的姿势抱着肩抬头看着，石墙顶部的平地上安装着电箱，外面围着一圈防护栅栏，一只柯基正可怜兮兮地趴在那儿，屁股被栏杆夹住了。
陈庆子颇为无奈地对秋小律道：“我就是一晃神的功夫，它又不知怎么爬上去了。”
“没事儿，您别急。”秋小律向后退了几步，几个围观的居民也很自觉地让到一边。
她一阵助跑，斜蹬着石墙前的灯柱，借力向上一跳，双手便攀住了石墙顶部边缘，双肘一撑，身子荡着便轻盈地跃上了顶墙。她抱着柯基往外一拽，柯基后腿使劲抓地，整个圆滚滚的屁股便从栅栏中顺势挤了出来。
众人发出一声欢呼：“好样的！”
秋小律轻轻从墙上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嘱托道：“陈老师，您可得好好看住陈咬咬了，这些地方我还能把它救出来，如果它钻到更奇怪的地方，就只能叫消防了。”
陈庆子忙点头：“我知道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秋小律又骑上了自行车：“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在旁边看热闹的李裕问：“对了，小律，想问一下，现在从外地回社区，是什么政策啊？”
“李叔，低风险地区回来的话，只要48小时内核酸就行。不过您最好提前一天再打电话来居委会问问，政策可能随时有变化。”
陈庆子问：“你儿子要回来了？”
李裕笑呵呵地说：“对啊，这不是要结婚了，总得回来一趟。北京管得严，这都两年过年没回家了。”
“是啊，还好九原到现在都没有病例，我看北京可跟咱这不一样，他们口罩都长脸上了。”
“可不是吗，真吓人。”
秋小律跟众人告别：“我先回去了，大家有空来居委会玩啊！”
望着秋小律离开的背影，大妈们议论起来。
“自打小律来了居委会以后，咱们这片有生气多了，这姑娘可热心了。”
“那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可不时兴什么‘小脚侦缉队’，人家叫‘社区工作者’。我听我家闺女说，现在好多年轻人来居委会上班，办事又快，态度又好。听说还有那些小年轻网红，也都开始竞选居委会干部了。”
“不过，小律他们家，全都是当警察的，怎么就她来居委会上班了？”
“因为是皮皮虾啊。”陈庆子说。
“皮皮虾？”
陈庆子点点头：“蛰伏着的时候乖巧听话，摆动的时候也觉得只是一种柔软的生物。可实际上，一只皮皮虾出拳的速度是800微秒每次，也就是说，我们眨一下眼睛的功夫，皮皮虾已经出拳500次！而且，它这看似无力的一拳，力道有150千克，轻轻松松就能打穿墙壁。就是那样的存在啊，不要因为是一只会露出可爱表情的皮皮虾，就小瞧它。因为是皮皮虾，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活下去，关键是，它的自由意志是什么。”
众人佩服地看着陈庆子：“不愧是退休生物老师，看人就是有自己的一套。”
秋小律打了个喷嚏，支下自行车，见妇委会主任郝京霞正站在告示栏前，嘴里念念有词。
“郝主任，又在密谋什么大事？”秋小律打趣道。
“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好朋友沈悠，她妈妈又来拜托我，让我给沈悠找个工作，说她30岁了还天天在家啃老，实在是看着就烦。”
秋小律不乐意了：“郝主任，我可得替沈悠说几句公道话，她那不叫啃老，是追逐梦想，她想考公务员，天天在家学习呢。”
“如果我没记错，她从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备考公务员了？八年抗战，小区的流浪猫都生了十几窝，她还没熬出个头，是不是该考虑调转船头换个方向了？”
“其他的工作，40岁，50岁，60岁，都可以从零开始，唯有跨入公务员世界的门槛，停留在35岁。如果35岁还没考上公务员，她这辈子都当不了公务员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要继续支持她逐梦！”
郝京霞哭笑不得：“你还整得挺热血……”
手机振动起来，秋小律看到号码怔了一下，走到一旁接起来：“倪叔？”
“小律，叔叔实在是不想麻烦你，可小看她妈最近脑子又不好使了，天天喊着要见小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这就回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我们就把阿姨接到城里来看病。”
“唉，真的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您别把我当外人。”
金辉听说秋小律要请假，很是惊讶：“怎么，遇上什么事了？”秋小律来居委会工作两年了，从来没请过假，有时候金辉想给她假，她都不要，金辉不得不感慨，谁说现在的小年轻没有觉悟？
秋小律解释：“金主任，我答应帮一位朋友照顾她爸妈，最近阿姨状态不太好，我想去看望一下。”
“行，我给你休个长假，把这两年的都补上，不用着急回来。”
“谢谢金主任。”
秋小律买了最近一班车票，从九原市到梅林村的路并不算通畅，只能坐动车到相邻的城市，再坐大巴到天河镇，最后的九公里，只能凭运气蹭车了。
她乘了七八个小时的动车和大巴到了天河镇，恰好碰到有人开着拖拉机来镇上买种子，愿意带她一程。秋小律拖着行李箱爬到拖拉机后车筐里，拖拉机离开城镇，开上盘山路，起初，还能看到农户和民居，后来人烟便逐渐稀疏。
他们开过一段长长的隧道，穿过那狭窄的洞隙后，面前的世界变得开阔起来。
漫山遍野的绿林包围了一切，它们扎根在土壤里，长长细细的杆也是斑驳的绿，为了争夺阳光雨露，只有顶端生长着层叠的绿叶，朝着道路两侧垂下来。
秋小律仰起脸，叶子的端部便从她的鼻尖扫过，带着沉沉的植物气味。光影在她的眼前掠过，微微的刺眼。她想起数年前，也是这样晴好的天气里，她和那个女孩手牵手走在树下，盛夏正午，影子很短，她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记忆却变得模糊了。她莫名想起一句毫不相干的歌词：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只看见沙漠，哪有什么骆驼。
拖拉机终于开进了村庄，只有主路能通行，再往山上的路连拖拉机都爬不上去了，只好步行。秋小律谢过村民，凭着记忆朝着半山腰的倪看家走去。倪爸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秋小律到了便熄了旱烟，连忙迎上来拿过她的行李箱。
“阿姨呢？”
“在炕上休息。”
秋小律走进院子，倪妈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只穿了一只布鞋便跑出来，看到秋小律后一下子冲上来紧紧抱住她，摸着秋小律的脑袋说：“小看，你怎么才来啊，妈想死你了，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都不打一个电话。”
倪爸转过头去盯着地面。
秋小律环住倪妈的后背，把头埋在她的肩上，说：“妈，我回来了，我就在家陪您，哪儿都不去。”
山上的夏天，不似城里的骄热，风轻轻地揉过她的后脖颈，竟有些轻微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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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后脑勺好疼。
季屹的意识从黑暗中拔出来，渐渐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费劲地睁开眼，清冷的初晨光芒下，几头猪正凑过来，用矍铄的小眼神打量着他。
“……”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季屹闭上眼，又睁开。
又多了两头猪，猪群们你拥我挤，向前拱着一览季屹的尊容。
季屹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感到一阵反胃，他竟然躺在猪圈里，浑身都是污泥，还有猪粪。臭气熏天的味道席卷而来，差点儿把他送走。
这是怎么回事？
季屹试图搞清发生了什么，可一旦开始思考，大脑便像是针扎一样开始刺痛。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女孩的声音：“开饭啦！”
他抬起头，一堆烂果子、菜叶子从天而降，倒了他一身。
映入季屹眼帘的除了几个猪头，还有一颗……女人的脑袋。
正往猪圈里倒猪食的秋小律这才看清猪圈里竟然还半躺着一个大活人，她瞪着他，足足有五秒，才呆呆地说：“猪——猪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