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声音都不大，外间的工作人员更是正忙碌地布置着场景，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宣萱只当顾陵是给李可说了个笑话，低下头去，仍然是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林中仙子。”
顾陵这句话让李可把脸转了过去：“什么？”
“我说，陈灵雨的主题是林中仙子。”顾陵特意让助理出去打听了一下。
陈灵雨早就换好了衣服，还差一些准备好的小饰品，只不过为了防止化妆品侵染服装，陈灵雨身上还裹着一层理发用的大斗篷。
而宣萱，她做完陈灵雨脸上那套简直像是化妆入门教学视频的底妆以后，就一直把心思用在修容和高光上，像是在做什么工艺品。
“这也是林中仙子？”李可有些不屑一顾，“比我出门逛街的妆还寡淡，也许真和你说得一样，她先前做的造型不过是那个助理的代笔之作。”
顾陵脸上已有苦色，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可说。
底妆是最能看功底的东西，虽然看上去中规中矩平平无奇，可至少顾陵能看得出，宣萱对骨骼的理解堪称信手拈来。
虽然不排除她是因为和陈灵雨合作已久的关系，但能有这样的心思，便已经能和顾陵这样成名已久的化妆师分个高下了。
“真没意思。”李可忽然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李可觉得索然无味，顾陵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宣萱的动作。
二十分钟过去了，陈灵雨的脸几乎毫无变化，至少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她与往常有什么区别。
就连陈灵雨自己看着镜子也有些心虚：“宣萱，咱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林中仙子。”宣萱的手底下没有一丝停顿，仍然一笔一画涂抹着。
“我怎么觉得有些怪。”陈灵雨不敢乱动，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脸上紧绷绷的，你不会要给我做特效妆吧？”
想到自己今天的主题，陈灵雨心里也有些没底。
杂志方一拍脑子就定了主题，也不知道看没看陈灵雨究竟适合什么样的风格。
陈灵雨那种张扬爽朗的美，是精致的五官也无法掩盖的，那是她的个人特色，只有在镜头前才能用演技遮掩一二。
所以，无论杂志方定了摩登女郎还是运动健将，陈灵雨都能完全驾驭得住，偏偏今天来了个林中仙子。
想想仙气飘飘的感觉，陈灵雨还真有些琢磨不来。
“我调了钻石粉进去。”宣萱终于回答了陈灵雨的上一个问题，“今天的妆层次比较复杂，我也捏不准会是什么效果。”
陈灵雨立刻拍着胸脯道：“你出手我放心！”
不过放心归放心，陈灵雨也没看出来什么钻石粉水晶粉在自己脸上有什么效果。
她只觉得今天这个妆容实在太素净了一些，即使不怀疑宣萱的能力，也忍不住想问一句究竟有什么深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宣萱终于意犹未尽地停手。
李可早就不耐烦了，看着陈灵雨此刻的妆容，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结束了？”
“结束了。”宣萱一脸淡定地擦手。
“这就是，大道至简？”李可强压着笑，却还是冲着顾陵摆摆手，“顾老师，你也快过来，欣赏欣赏宣萱的大作。”
宣萱完全不被她影响，伸手把陈灵雨头上的夹子抽了出来。
头发是早就按宣萱的要求做好了的，只不过有些细节处还需要处理一下。
陈灵雨那头带着大卷的黑色长发瞬间披散在了肩背上，宣萱却并没有对它再做梳理，只是用手轻轻刮了两下，把头发捋到了耳朵后面。
选了两个黑色的隐形发卡固定住陈灵雨的头发以后，宣萱没有再做额外的装饰，只是从侧面编了一条小辫子，让它正正垂落在肩头上。
可到了这一步，宣萱却翻回去拿出了一盘眼影。
“这是要，返工？”李可没有明着挑衅宣萱，在一旁小声问起了顾陵，“顾老师，这也太朴素了，林中仙子就这？”
顾陵缓缓地摇了摇头，却不知该怎么和李可解释。
“她功底太扎实了，刚才那半个多小时有蹊跷。”
“你看出什么来了？”
顾陵的脸上带了一丝羞恼的薄红，却还是只能摇头：“看不出，再等等吧。”
如果到了镜头前，真的发现宣萱有什么奇招，他们自然会跟着吹捧几句，然后就此离开。
如果什么都没有……宣萱真的就是白白浪费了他们的时间，那么落井下石自然不必多说。
当然，顾忌着宣萱的身份，李可还是会出些高招的，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这，结束了？”
杂志方的人也有些懵，谁见过这么朴素的林中仙子啊？
简直像是素颜出镜一般，倒是能看得出来，宣萱用了一些技巧使陈灵雨的五官显得更加无害而脆弱了，口红也是极寡淡的颜色，甚至还用了一些粉底，做出了深浅不一的纹理感。
不过，还是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完成品啊！
“陈小姐，恐怕你得再给脸上做些修饰，这样的妆容让我完全没有再创作的灵感。”
摄影师完全不留情面，一旁看热闹的李可快要把胃憋成一团了。
可是，她面上却还是从容地笑着，甚至还凑到宣萱旁边帮了句腔：“不着急，不是预留了很多时间么。”
所有人的意思都能从脸上看到——这个林中仙子有问题，赶紧重画别浪费时间。
陈灵雨心里没底，不敢跟人吵吵，却因为对宣萱的盲目迷信而径直走到了镜头前：“能不能拍的好，试试不就行了？我这是林中仙子，又不是阿凡达，非得来点蓝的绿的才算好看？”
“试试吧。”宣萱终于开口了。
杂志方的管理人员对视了一眼，没敢再驳斥宣萱的话。
场内的工作人员也许还有大半不知道陈灵雨这位化妆师是什么来头，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忽略那样的消息呢？
被人劝了几句，摄影师也无奈地回去了：“拍不好别怪我！”
“这是砸我的招牌啊，真特么倒霉。”
就在摄影师还在嘟嘟囔囔的时候，宣萱却又走到了陈灵雨身边。
“有什么要我注意的？”陈灵雨很默契地问道。
“平和一点。”宣萱淡淡地开口，“越安静越平和越好。”
“就像你现在这样？”陈灵雨看着宣萱的表情，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你看着来。”宣萱又抓了抓陈灵雨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
近来，宣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了，简直像是要成仙了似的。
陈灵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直到这一刻，宣萱要求她也做出类似的表情时，陈灵雨终于想起这模样究竟像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