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夜。
仪表盘上显示着40迈这个并不危险的数值，洛川却快要急疯了。
瓢泼的大雨，漆黑的夜色，都在遮挡着他的视线。
旁边的悬崖峭壁，黑乎乎的，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等着他和他的车自己掉进嘴里，大快朵颐。
洛川先是听到“砰”的一声，然后车子猛地向上一蹦，又掉了下去。
他意识到，左前轮爆了，接着他就再没有精力去思考任何了。
车子毫无意外地翻了，跌下悬崖。
洛川就像被塞进打开的洗衣机之后，又有人向滚筒里丢了一堆石头和树枝，天旋地转间夹杂着各种撞击，刮碰。
很疼。
02
好像有温暖的光芒照耀着他。
挣扎着，努力着……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一个缝隙。
洛川看到无影灯，看到好几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男女女。
这是医院吧，正在为他做手术。
得救了。
他安心地昏了过去。
03
洛川闭着眼，似睡未睡。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色的世界，还有银色的光线在不断闪烁，绚丽而神秘。
似乎有人趴在他的耳边低语，很模糊，他听不清。
随着低语，黑色世界里，银色的光线在收缩，凝聚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拼合在一起的人形。
左边的半张脸稚嫩青涩，闪动着黑色的恶魔翅膀，娇笑着；
右边的半张脸高傲冷漠，闪动着洁白的天使翅膀，俯视着。
她们，浮在半空，注视着他。
她们是谁？
04
她们……
无数的画面忽然浮现在他的眼前，诉说着尘封许久的回忆。
“叮叮当当”的放学铃悠悠扬扬，与夕阳温柔地轻抚着校园的宁静。
孩子们快乐地奔跑着，嬉闹着，随着奔跑，书包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后背，肆意地快乐着。
转过角，是一个胡同，一个纤弱的女孩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她的眸子里带着惶恐和无助，像一只被围困的小鹿。
洛川站在胡同口，有些犹豫。
一直听说学校附近有高年级学生欺负低年级学生，之前只是听说，今天这算是看到了。
可该怎么呢？
要不要过去？
动画片要开演了，而且……而且，个子矮小的他打不过那些人啊……
胡同里，不知那些男生说了什么，纤弱的女孩从小小的口袋抽出一把小小的刀。
那把刀是那么小，薄薄的铁片包裹着薄薄的刀身，削铅笔都不够快。
可女孩仍旧固执地举着小刀，眸子里多了决绝的味道。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洛川的自尊心---他，未来的大老爷们怎么会如此胆小？
热血涌上心头，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挡在女孩面前。
男生们调笑着，像一群柴狗，呲着獠牙。
洛川的热血和勇气在一瞬间被浇灭，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
“住手！”
“干什么呢？”
两声愤怒的声音忽然传来。喊话的人洛川认识，一个是教数学的班主任，一个是教体育的男老师。
老师来了，男生们一哄而散，柴狗变成了兔子，一颠一颠地跑了。
他和瘦弱的小女孩得救了。
听着老师们的安慰，那声音遥远得仿佛在天边，他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
无意中，他看到了另一个女孩，就站在老师身后，偷偷地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纯真善良。
后来，他知道，是这个站在老师身后的小女孩，看到高年级同学欺负人，跑回学校找来老师。
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放学铃响起，洛川总是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同学们呼啸而去，等着两个女孩。
清晨，夕阳。
他们三个小家伙，一同上学，一同放学。
一天。
学校后的小树林。
刚看完水浒传的洛川提议道：“我们结拜吧，跟电视里一样。”
“不行，我们是女孩子，我们要玩过家家。”纯真女孩拒绝了洛川的提议，然后说：“我，要做新娘子，新娘子都好漂亮的！”
她的眼神满是憧憬。
“那，那……我……我可以，做妈妈吗？”纤弱的女孩，声音很小，很轻，“我，我可以保护你们！”
洛川看得很清楚，纤弱女孩说保护你们的时候，很认真，决绝的样子不像个孩子。
她的妈妈死了，她要保护她在乎的小伙伴。
……
孩子们终归是要长大的。
很久很久以后，没有结拜成的洛川不仅无法做到同生共死，连在一起都做不到了---他要走了，离开这个小镇，去大城市学习和生活。
纯真的女孩眼里含着泪，拉着洛川的手，纯真的眼神，写满离别的心伤。
那个纤弱的，想要保护他们的女孩，躲在墙角，偷偷地张望着，没有走过来。
走过来，说些什么呢，说留下来吗？
走过来，做些什么呢，也拉住洛川的手吗？
那样，不是太多余了些。
05
无数的画面逐渐模糊，又变成了银色的光线，光线又凝聚成一个人形。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她们是谁了。
左半边的女孩，叫萧潇。
右半边的女孩，叫欣怡。
洛川笑了，萧潇笑了，欣怡也笑了。
有金色的光芒在升腾，雾气昭昭，遮挡着，擦拭着她们的身躯，翅膀，脸庞。
消失着……
消失着……
她们消失了。
视野里，只有金色的光芒，还有一颗突然冒出来的漆黑骷髅头。
骷髅的下颚不断开合，在他的面前低语。
是恶魔的低语……
梦魇，带回了曾经的记忆，却……
06
“不要……”
洛川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襟。
“哈哈，笨蛋~”
“你怎么了？”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俏生生的姑娘。
左边的纤细一些，右边的亭亭玉立，手里拿着一束百合，间隙里掺杂着几株小小的勿忘我。
洛川愣住，眼前的两个姑娘是如此地陌生，又如此地熟悉。
他看着拿花姑娘，犹疑地说：“欣怡？”
“嗯。”姑娘甜甜一笑，手里的花往前送了送，“你不会过敏吧？”
洛川接过花，呐呐地说：“不，不，不过敏。”
他对花粉不过敏，对花语过敏。
百合花：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爱情。
勿忘我：永恒的记忆和真挚的爱。
“萧潇？”他看向纤细女孩。
“哼，幸亏你记得我。”萧潇虎着脸，扬起胳膊，攥着小拳头。
“女侠饶命，小的知错。”洛川打着哈哈。
刚才萧潇看着他接过百合花时，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床头柜，洛川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他用眼角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灰色花盆，种着几株不起眼的薄荷。
洛川忽然想起，逃离小镇，去大城市的真实原因：萧潇和欣怡，他不知该怎么抉择，就像手里的百合清雅高洁，角落的薄荷清新典雅。
哪个更适合他？
哦，对了。
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次相逢”和“再爱我一次”。
洛川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