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徵一顿,忐忑道:“儿臣愚钝,不懂父皇的意思……”
上头的皇上猛地将一个奏章摔在了宇文徵身旁,吓得宇文徵哆嗦了一下。
“你敢说,沈贵妃谋逆你毫不知情?”皇上声音中充满了怒气。
宇文徵赶忙求饶道:“父皇明察!儿臣若是知道,怎么可能会由着母妃如此糊涂!而且、而且母妃不是已经被囚在凤銮殿,儿臣也没想到母妃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父皇息怒!”
“住口!”皇上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大殿上的人赶忙跪了下来。
皇上冷笑了一声,道:“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宇文徵抖如糠筛,恐惧万分,却还是不肯松口:“父皇息怒,儿臣真的不知道母妃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
“上次,朕念你为皇室血脉,又怜惜你往日一片孝心,所以才没过多追究你的罪责,没成想你竟是这等狼心狗肺之徒!一次不成竟还要害朕于第二次,连你的兄长都不放过!”
宇文徵眼睛骤然瞪大,一行热泪从两边眼角流出:“父皇!儿臣不知您是听了谁的谗言,才对儿臣产生了如此误会,儿臣对父皇一片忠心,实在是不敢担下此等罪名啊!”
当说到“谗言”二字时,宇文徵的目光往宇文端的身上转了转,这动作让殿上众人都摇了摇头。
如此明显的暗示,九皇子当众人是傻子不成?
九皇子却没发现,自己的推脱之词已经被众人看出破绽,还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如果父皇觉得儿臣对母妃太过狠心,儿臣可以解释。平心而论,从小到大母妃对儿臣视若亲子,儿臣感念万分,但是儿臣始终记得父皇的教导,先有国后有家!母妃现在做出如此动摇国本的事情,儿臣只得大义灭亲!儿臣不得不愧对母妃!除此之外,儿臣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皇上抚掌道:“这么说来,云州元帅钟彪的供词都是假的了?”
钟彪!宇文徵只觉身上血液仿若回流了一般,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但他跪着的背影仍旧挺拔,看起来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云州元帅钟彪?不知此人跟儿臣有什么关系?”宇文徵复述了一遍,神色迷茫。
皇上摆了摆手,阮公公便将一个托盘递给了宇文徵。
宇文徵一咬牙,将手伸向托盘上血迹斑驳的供词,赫然在供词最后,主使一栏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九皇子宇文徵!
“冤枉!父皇!儿臣冤枉!”宇文徵吓得将供词丢掉,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大喊道:“定是有人陷害儿臣,才让钟彪如此污蔑我!父皇明鉴啊!儿臣这几个月安分守己,从未去过云州这等地界,只要父皇看一下出城记录,定能查出!”
宇文徵嘴上叫屈,心中却是已经将大胡子钟彪骂了个狗血喷头!
看着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哪成想不过受刑一夜便扛不住了!
“你府上养的门客一个月前带着大批财物出城,回来时两手空空,他说的是回云州探亲,然而后来下官查了那门客的户籍,发现他的家乡根本不是云州,而是沧州,九皇子又该如何解释呢?”
一个官员走出来,对着宇文徵道。
“兴、兴许他是去云州探望妻子家的亲戚呢?”宇文徵慌不择言道。
“那这位门客来头定是不小,一进云州便直奔元帅府,还被当做上宾迎了进去。”官员朝着皇上拱了拱手道。
“这、门客的来处我倒是没在意过……”宇文徵还欲说话,被那官员一下子打断。
“臣连夜派去云州的人来信,已经将钟彪的最近收敛的财物记录在册,下官发现,其中竟是有一颗吐蕃国进献的夜明珠,臣记得吐蕃国只进献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皇上只赐给九皇子一颗,不若现在派人去九皇子府搜查一番,若是夜明珠还在,定能证明九皇子的清白。”
宇文徵哑口无言,额上一滴冷汗“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因为那颗夜明珠的确已经被自己送到了云州钟彪的府上。
“你还有什么托词,尽管说出来。”皇上淡淡道了一句。
宇文徵嗫嚅了几下,最后只道了一句:“父皇是何时知道的?”
“从你的门客踏进云州地界的第一天起。”
宇文徵这时候反倒没了刚来时的那股子惊惧忐忑,仰天长笑了一会儿,然后指着皇上悲愤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看我绞尽脑汁开脱罪责好玩吗?是不是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在垂死挣扎?”
他说着,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指向殿下站着的几个大臣:“你们、你们肯定也都知道对不对!你们全都在耍我!”
皇上看着殿下状若疯魔的宇文徵,皱眉道:“朕只是想让你自己说出来罢了,只可惜等了这么久,只听家你对沈贵妃的指责,半句忏悔也无。”
“我为什么要忏悔!”宇文徵咬牙道:“我靠我自己的努力获得皇位有什么错!”
“努力?你为了一己之私命令军队攻击皇城,一个不慎便会让数万将士性命不保,多少家庭会因为你妻离子散,这些你想过没有!”皇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的表情。
却见他脸上连一丝悔意也没有,只有满满的戾气。
“拥戴新君上位,免不了要有流血牺牲,父皇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宇文徵嗤笑一声:“父皇如今偏心三哥,连大臣呈上来的奏章都给他看了,儿臣不先下手,待三哥即位,您觉得照以前我跟他斗得你死我活的境地,他会放过我吗?”
“是你自己狭隘了,”皇上声音微微提高,清楚地传到众人耳中:“端儿比起你来,心胸更为宽阔。”
竟是默认了宇文徵说的三皇子即位的话!
宇文徵一怔,随即道:“成王败寇,今日事情败露,无论是要杀要剐,儿臣悉听尊便。”
皇上手中拿着一只狼毫笔,在一卷明黄色圣旨上龙飞凤舞,一边写一边道:“九皇子宇文徵,伙同贵妃沈氏逼宫谋反,即日起剥去一切皇室封号,囚禁宗人府,永不赦免!”
说完,拿过旁边的玉玺,重重地盖上一个章。
然后便有两个太监走上来,取了圣旨之后将宇文徵拖着往外走去。
待宇文徵走后,皇上这才弯下一直挺着的脊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疲惫不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
过了一会儿,皇上才又打起精神,道:“阮公公,拟旨。”
阮公公恭敬地走上前,打开一卷新的明黄色圣旨,将狼毫蘸满了墨汁递给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朝着旁边的宇文端道:“朕有些累了,你来替朕写吧。”
宇文端楞了一下,恭敬上前接过狼毫:“儿臣领命。”
“贵妃沈氏,自进宫以来祸乱宫闱,陷害嫔妃不计其数,后又假造圣旨谋图储君之位,更在禁闭之期勾结奸臣意图谋反,所作所为令人发指,赐毒酒一杯,白绫一段,钦此。”
宇文端落笔,待上面墨迹干了,拿到皇上眼前。
皇上认真地看了看,道:“不错,小平子,拿到凤銮殿去吧。”
*
凤銮殿,沈贵妃端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平日里总是打理精致的容貌此时显得憔悴无比,眼下的黑青昭示着沈贵妃已经一夜未睡。
刚被囚禁的时候,纵使身上有着毒害皇上、意图谋权的罪名,沈贵妃仍然波澜不惊,皇上向来感念旧情,给了她一段时间来打理后事。
殊不知,沈贵妃早勾结了一个御林军的小头领,借着这个人,自己跟宫外的九皇子达成协议,共同举兵造反。
昨夜沈贵妃激动地听着外头的喊打喊杀声音,只觉得自由唾手可得,然而没过一会儿,那声响便渐渐消失了。
没等沈贵妃想通是怎么回事儿,凤鸾殿的大门便被另一群御林军包围了起来。
直到现在都不曾有什么消息传递进来。
沈贵妃便知道,定是自己这方失败了。
自己唯一的希望也扑灭了。
听见吱呀一声,好久没有开过的凤銮殿大门开了。
阮平提着个拂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队太监宫女,阵仗颇大。
反观沈贵妃,形容枯槁地缩在床榻上,根本看不出来从前的宠妃痕迹。
阮平走到沈贵妃身前,面无表情甩了甩拂尘,便有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圣上仁慈,还能让贵妃娘娘囫囵个走,娘娘,请吧!”
沈贵妃原以为,到了这一刻,自己能安然赴死,然而现在她却吓得往后缩。
“不、不要!”她惊惧地叫着,却被两个太监死死按住胳膊。
“既然娘娘不配合,杂家也只好帮帮您了。”阮平叹了一声。
一个小太监走上前,一手掰开沈贵妃的下巴,将毒酒整杯灌了进去。
沈贵妃痛苦地想要吐出来,却被捏着下颌不能动弹。
辛辣的酒水顺着食道滑下,不过一会儿沈贵妃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她绝望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七窍流血,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