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周大庆带着纠察队的人来到街上大声喊,“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在街上摆摊的,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没收了!”
周大庆一声吼,他手底下那些人立刻开始没收农民们摆在街上的农作物。
这年头谁家的东西有多少盈余?这都是平常省吃节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还不是看街上开了许多门面,这才想着拿出来换点钱,买油买盐?
这要是给没收了,往后的日子他们还不得愁死?
“不许拿!你们这是抢东西,是抢我全家人的命!”有人扑上去护住自己的东西,大声嚷嚷。
别的人立刻效仿,全都扑上去用身体护住自己带来的东西。
本来就是拿一点农作物出来摆摊试试,这样一护就完全护在身下。
周大庆带来的人就那么几个,又哪里抢得过这些百姓?
还有人大声说,“他们这些门面就能开张,我们为什么不能卖自家的东西?这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这样的声音多了,周大庆气得狠狠皱起眉头。
“去把那些店门给我封了!”周大庆一指街上新开的那些门面。
可门面除了阮思娇跟叶岁岁的,其余全都是五叔开的,周大庆那几个人又怎么抵得过人家十几个铺面的伙计?
半天也没个结果,周大庆气得大喊,“反了,你们全都反了!”
“我看你才反了。”
五叔突然从一个门面里走出来,他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就那么看着周大庆。
周大庆看过去,咬了咬牙,他正想反驳,五叔就又说,“文件都下来了,政策也改变了,现在国家允许农民自由集市。周队长,你这是要公然跟国家做对呢?”
周大庆自然知道五叔说的对,可镇上一多半的领导不同意改革,县上的领导也是一样。
要不是这样,任副县长也不会亲自成立工作组,下来促进这件事。
周大庆还想再嚣张,任副县长就带着工作组赶了来。
“乡亲们,”任副县长跟街上的人说,“国家的文件已经下来,你们大家都可以自由集市了,往后谁家有多余的东西都可以到这里来进行交易。”
“任副县长,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周大庆上前,瞪着眼睛说。
任副县长对着周大庆时,脸上也还是那副温和的笑意,“周大庆同志,国家文件已经发下来,不是你个人可以阻挡的。”
“那我呢?”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是周大庆的爹,镇长周永福来了。
来的不仅仅是周永福,还有镇上各级领导班子。
他们跟周永福一起过来,自然就是在表明立场。
街上突然开起这么多门面,又有百姓上街来摆摊,周大庆带人先过来赶人,周永福随后带人赶到。
他们既然过来,那么支持变革、支持任副县长的人自然也会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几乎就在周永福之后,副镇长陈立川也带着几个人过来,站到任副县长身后。
“周镇长,文件是国家发下来的,你这样做是公然抵制领导的决定!”陈立川说。
周永福呵的一声笑,“陈立川,我看你是想被牢教吧!”
说着,周永福扫了眼街上的百姓,“文件是下来了,但这件事情遭到全国上下大部分人的反对,所以这份文件是不会成立的。不论是现在敢在街上摆摊的,还是敢购买私人物品的,到时候全都会被抓去劳教!”
任副县长或者陈立川说多少鼓动的话,或许都不如周永福这一句管用。
是啊,前些年,哦不,就在前几天,周大庆的纠察队还在到处抓投机倒把呢。
如果文件真的有可能被收回,周永福怎么敢跟国家作队?
上面大领导们到底会怎么决定,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管不着,可不私下买卖对他们来说,没啥大妨碍啊。
这么多年都不私下买卖东西,大家不是也过来了吗?
干麻就非得赶在这个风头上,来买卖东西呢?
实在要卖些什么,那就偷偷的嘛,先前大家不都是这样搞?
这样想,果然就有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悄悄往后退。
任副县长一看有人开始打退堂鼓,嘴唇紧紧的抿起来。
因为老五,因为阮思娇,他特意把试点搞在现在所在的十里铺镇,也确如所料,局面是打开了。
困难自然也是之前就预料到的,但任副县长是真的替老百姓着想,他想推行这个政策,想让百姓们吃穿不愁,想让百姓们渐渐富起来。
“乡亲们,”任副县长开了口,“国家推行任何政策,都是根据当下的需要来制定的,不是随随便便发个文件下来,隔几天又会随随便便的收回去,那样的话国家岂不是太儿戏了吗?别说是国家,就算是个人,也没有说了话随便就收回去的道理啊!”
任副县长说的对,那些想溜走的人又停住了脚步。
他们每个人都迫切希望开放集市。
“我是县里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我可以跟大家保证,政策绝对不会变。现在南方许多省早就已经开始改革,而且取得了非常有效的成就。如果说早一步实行改革的是试验,那么这个试验就是成功的,国家要把这成功的试验推广到全国各地,截止到前天,全国上下所有的县、乡全都收到文件,都在推进改革。”任副县长又说。
他这长长的一段话,是在告诉人们,不用再担心,改革是真的,政策是不会被收回的。
周永福这样反对改革的人,任副县长一时没办法让人把他抓起来,现在阻挡改革的不是一两个人。
可不管前路有多坚难,任副县长都必须把改革推行下去!
现在阮思娇已经知道任副县长是要把他们十里铺当一个突破口了,只有他们这里打开局面,新政策才能在全县范围内推广。
现在,不仅仅是阮思娇跟五叔的这些店铺的问题,如果新政策不能在全县范围内推行,人们不敢买也不敢卖,她的铺子肯定也开不下去。
就在任副县长讲完话的时候,阮思娇也站了出来。
“乡亲们,你们知道已经改革的省份,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吗?田地包产到户,粮食产量大增,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家里有剩余的东西都可以拿到街上来换成钱,需要什么拿钱就能到街上来买,再也不受任何票证的限制。”阮思娇大声的说。
周大庆一眼瞪过来,“谁准你在这里胡说!”
“我胡说?”阮思娇冷笑,“咱们这里就没有去过外地的吗?就没有人听说过‘改革’这两个字吗?”
说完,阮思娇又看向周永福,“周镇长,你是我们十里铺人民的父母官,你难道不希望我们十里铺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吗?我们大家可能不知道外面的形式你这个镇长难道也不知道吗?现在国家要改变我们的生活条件,要让我们大家也富起来,你为什么要阻止!”
周永福被质问,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我……我那是怕你们犯错误!”
阮思娇挑眉,“犯错误?你到村里去看看,有多少家里还有存粮的?有多少家庭孩子大了却连一件避体的衣服都没有的?我们已经穷得活不下去了,还怕犯错误吗?”
阮思娇的这段话极具煽动性。
是啊,都已经穷得快活不下去了,还怕什么犯错误呢?
阮思娇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有两个篮子里装了鸡蛋的女人。
“大姐,”阮思娇走过去,“你这鸡蛋我都买了。”
被阮思娇喊住的那个大姐还有些犹豫,任副县长立刻走过来,“我替你看着,如果真像周永福说的,我替你去牢教!”
堂堂副县长被抓去牢教肯定不可能的,但有副县长撑着,她一个农村妇女还怕什么?
女人也是一冲动,把家里的鸡蛋拿出来卖,可是定什么价,她自己都没想清楚。
阮思娇跟叶岁岁先前都是搞黑市买卖的,鸡蛋都是按个卖,一毛钱一个。
所以阮思娇跟她说,“供销社里的鸡蛋要有粮票才能买,咱们不用票,价钱就自己商量,我给你一毛钱一个,你看能卖不?”
这大姐也不是没偷卖过鸡蛋,否则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挎着鸡蛋篮子跑到街上摆摊了。
黑市的那一套单价大姐当然能接受。
见大姐点了头,阮思娇脸上露出笑容,她把大姐带到自己店里给鸡蛋过了数,全部买下。
这大姐带了三十多个鸡蛋,立刻就卖了三块多钱。
另一个挎了鸡蛋的女人眼热,“我的鸡蛋你收不?”
阮思娇点头,“我做鸡蛋糕生意的,当然收鸡蛋。”
按一毛一个的价钱,那个大姐也挎了三十多个鸡蛋,在阮思娇这里卖了三块多钱。
得了钱,两个妇人喜滋滋的离开。
任副县长趁机说,“谁家还有东西要卖的,找着买主就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们担保,只要是因为政策问题出了事的,我都给你们担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摆摊的也不一定立刻就能碰上买主。
任副县长也不急,直接就在这条街上扎了根,他要看着这条街热闹起来,要让十里铺给所有村镇树立一个榜样,要改变他们整个九华县的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