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周大庆,就是来捣毁阮思娇的店,把她带回去好好审查的。
阮思娇出来,往店门口一站,厉声说,“我看你们谁敢动!”
她挡在门口,虽然人娇娇小小的,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动听,但那双眸子里发出的光芒是凌厉的。
几个纠查队员被她突然喝止,竟然停住脚步。
这女孩竟然敢大胆的开店,莫不是有人撑腰?
可再转念一想,不管有谁撑腰也没用啊,她这可是私自开店,这是投机倒把,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她是犯法的!
偷偷倒卖些东西是有的,可这么明着干,谁敢?就算有人撑腰也没人这么干!
周大庆一瞪阮思娇,“别说你这家店,就连你今天也要跟我们走一趟!竟然敢私自开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国家批文昨天就发到九华县,咱们镇政府也收到了,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实行个体经营,促进自由买卖进程,我哪里错了?你凭哪一条要抓我?”
阮思娇仍然站在门口,说话的语气半点也不发述。
周大庆嘴巴抿了抿,他当然知道批文昨天就已经发到镇里。
可是镇里的领导没一个同意这么干的,所以那份文件被压着,没有宣传。
很显然,镇政府并没有承认这份文件。
可这文件并没有宣传出去,阮思娇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刚刚说的那么清楚,说明她不是蒙人。
那么,她的背后真的有靠山?
周大庆虽然会乱搞男女关系,利用自己的职位欺负别人,可他并不是傻子,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的想着这些事。
县里的局势周大庆也知道一些,那些领导们也都是反对搞什么自由贸易,那是市里?
不,不对,县里有一小部分支持搞自由贸易。
周大庆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人。
阮思娇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跟他说话,她这店多半是被什么人授权的,要不然凭她一个农村的小丫头,敢这么干?
看周大庆犹豫,阮思娇知道她这次是赌对了。
其实这个赌阮思娇是有一些把握的,改革既然被提出来,就必定有大领导支持,否则文件也发不下来。
而这些大领导底下还有中领导,中领导底下还有小领导,他们的关系就如蛛网一般互相牵扯。
此时整个国家按照同意或不同意改革,就分成了两大类。
每一个县,甚至每一个公社都有倾向这两大类的人。
周大庆反复考虑,最终没有真敢把阮思娇抓走。
“你最好马上把店门关了,不然有你后悔的!”
周大庆指了指阮思娇,他一挥手,那些跟过来的人又跟着迅速撤离。
刚才那些因为没有拿到试吃鸡蛋糕而后悔的人,看到周大庆过来,后悔的心思立刻就没了。
他们正在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试吃阮思娇的鸡蛋糕,同时想着那些试吃过的会不会被抓起来。
他们也没有走,就躲在一边看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
就是这么快,周大庆突然带人过来,又突然收队离开。
“竟然没事!”有人感叹。
也有人说,“难道真的有那什么政策?可以自由买卖了?”
“那我家还有几十斤红薯,能拿出来卖不?”
“小声点,还是再观望一下。”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没人真的敢出头,但也没有人肯离开,他们的心里都带着希望,他们想看看周大庆会不会再来,想看阮思娇这店究竟能不能经营下去。
阮思娇看好多人都远远观望,微叹了一声,走回店里。
她硬着头皮把店开起来,但最起码几天之内应该是卖不掉东西的,不会有人敢来买她的鸡蛋糕。
而这几天里,说不定还要跟周大庆之类的人纠缠。
让阮思娇没想到的是,还没到中午,突然有两个戴着眼镜的人走进店里。
“你这鸡蛋糕怎么卖?”
来人看了看桌上筐子里的鸡蛋糕,似乎挺喜欢。
真有人来买鸡蛋糕,阮思娇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同时,她也有点不敢卖。
“你真的要买鸡蛋糕?”阮思娇问。
那人笑起来,“你开店不就是卖东西的吗?”
这话问得阮思娇有点不好意思,“文件刚下来,而且……反正这事儿也不好说。”
“给我称两斤吧,我看你这鸡蛋糕挺好的,松软细腻,味道也特别好,应该好吃。”那人说。
人家真的要,阮思娇也不客气,用纸包装好,给人称了称。
“一块钱。”阮思娇把称好的鸡蛋糕递上去。
那人接了,随即给了钱。
阮思娇接过钱,还有些担心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巡逻的人。
买鸡蛋糕的人见阮思娇往外看,又笑了笑,“怎么,担心我出了这个门就被抓起来啊。”
阮思娇点头,“政策刚下来,镇政府把文件压着。不过如果真有人找麻烦,你也别害怕,这农村允许恢复集市自由贸易的文件是真的发下来了。”
阮思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解释,而买鸡蛋糕的那个人却总是笑。
她的解释听起来就那么好笑吗?
阮思娇正疑惑着,买鸡蛋糕的那人突然点着头说,“你这个小同志,胆子够大!”
阮思娇眼睛扑闪了扑,那人身后的人就说,“这是我们任副县长,专管经济的。”
阮思娇眼睛不由瞪大,专管经济的任副县长……
她在镇上开店卖鸡蛋糕的事,就传到副县长耳朵里了?
而且瞧着这意思,任副县长是支持农村恢复集市、自由贸易的。
“小同志,”任副县长再次开口,“你单凭着国家发下来的政策,就敢把店开起来,胆子的确不小。不过你这是为改革做了大贡献了。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反对改革,根本没有人敢踏出这第一步。第一炮都打不响,政策发下来不就等同于是废纸一张?”
阮思娇明白了,她敢踏出这第一步,任副县长要找的就是她这样敢于冒险的人。
有任副县长的支持,她这店肯定是没问题了。
“从今天开始,县里成立的改革小组就驻到你们镇上来,以你的这家鸡蛋糕店为基点,将镇上所有的店面全都盘活,让农民敢于到镇上来自由交易!”任副县长又说。
这个结果,在阮思娇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自己只要敢碰硬,仗着有国家下发的改革文件,最起码能保住自己。
阮思娇知道这个店她肯定能开起来,却没想到竟然能得到任副县长的支持。
任副县长冲阮思娇再次点头,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带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人一起离开。
阮思娇看他们去的方向,是镇政府。
看来,他们镇真的要改变了!
有县里的工作组驻到他们镇上,这条街离热闹集市还远吗?
到吃午饭的时间,五叔上门。
“两个丫头,今天上午怎么样?”五叔一进来就问。
阮思娇笑了下,“卖掉两斤鸡蛋糕,总营业额一元钱。”
“很不错啊。”五叔点头。
看五叔的样子,并没有半点惊讶,阮思娇眼睛一转,问他,“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五叔笑起来,抬手虚点了点阮思娇,“你这丫头真是鬼精。”
阮思娇恍然大悟,怪不得五叔说今天跟她一起开业,原来五叔还是有内部消息的。
不过想到这一层,阮思娇又撅起了嘴,“叔,你既然早就有内部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害我今天一上午都提心吊胆的。”
五叔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胆子那么大,天不怕地不怕呢。”
阮思娇嗔了一眼,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她也是太想把店开起来,太想改变全家人的命运,所以才冒这个险。
当然这也不是全无把握,随便冒险,阮思娇敢把店开起来,是有七成把握的。
至于她的人身安全,阮思娇则是有更高的把握。
五叔跟阮思娇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他也知道阮思娇并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不过是因为这一上午的担心,冲他抱怨两句罢了。
“明天我那边的店都会开业,到时候镇上就比现在热闹多了。”五叔说。
说着,五叔又看向叶岁岁,“岁丫头,你的店明天也开业吧?”
“开。”叶岁岁点头。
县里的工作组都进驻他们镇了,她还怕什么?
五叔又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阮思娇知道今天店里不会有任何生意,不过她的店既然开门了,也不可能早早就关掉,还是得按照正常营业时间开关门。
索性无事,阮思娇干脆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跟叶岁岁两个一起复习。
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她和叶岁岁就要参加高考了,可是到现在阮思娇对于高考还没有半点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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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五叔的那些店真的开门了,一夜之间,所有临街的民房院墙全部变成了门,到早上又全都开门。
一家接着一家的放鞭炮、挂牌。
不知道的人,看着这一家一家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大家还以为真的是政策下来,好多人都开店了呢。
不仅街边店铺都开了张,还有些胆子大的人,也把家里的红薯、南瓜等东西拿到街上来,随便找个不影响别人的地方,摆起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