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日的雨。
至今日,依旧没有停。
入夜,天气有些冷。
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廊檐上,劈啪作响。
俞晴晴抬头看了看天,无月,夜沉。
她为赵子祁披上外衣,道:“今日这般天气,还去吗?”
“恩,薛尘风这几日心情烦闷,我答应过他,要陪他喝上几杯。”他纤长的手指拂过她额间的碎发,温柔道:“待他喝够了,我便回来。”
两人如今坦诚了很多。
无论是交谈上,还是在床上。
他心底是希望一天都能陪在她身边。
可是薛尘风日渐憔悴,自那日他在竹斋陪他喝过酒之后,薛尘风就未曾离开过竹斋。
他每晚赴约陪他喝酒,他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样子。
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朝华的事情,赵子祁还没做好同俞晴晴坦诚的准备,他道:“你好好歇着,就是帮忙。”
俞晴晴没再问,她撑开油纸伞,递到赵子祁的手上,“好,那我等你回来。”
他从她手中接过伞。
一并将她拉入了怀中。
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如落在廊檐上的雨水,敲击出让人心动的音律,后雨水沿着廊檐滴落消失无踪,却在廊檐上留下了存在的痕迹,久久不散!
“现下,正是黛月阁发展的时候,白日里你一直在忙,该早些歇息,明日不是还要赴宴嘛,乖。”
自从两人成了真正的夫妻。
赵子祁偶尔同她说话,都是哄孩子的语气。
她笑了笑,在他面前,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知道了,你多陪陪尘风。”
他将她的手抓在手心,亲吻。
之后,才撑着伞离去,夜很黑,不消片刻,便难觅他的踪迹。
只闻廊上的雨水落下。
噼里啪啦。
忽而一阵夜风吹过。
雨水斜飞。
落在手背上,冰凉。
那冰凉刺入心底,让她莫名有些发慌。
心也平白添了几分苦闷。
她抬头看了看细密的雨幕,喃喃一句,“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
郊外,竹林。
竹亭之中。
一桌。
一椅。
一人。
一琴。
薛尘风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缕缕琴声,悠悠扬扬。
指停,声停。
余音盘旋在这阴沉的天空之下,添了几分凄凉。
薛尘风一双清冷的眸子落在石桌上的酒坛上。
长长叹出一口气。
自赵子祁陪他喝酒,已经过了六日。
今日便是第七日了。
快的话,赵子祁的身体今日便有反应。
也许,今夜过后,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人恨。
有人怨。
亦有人伤!
他心中烦闷,指尖在琴弦上游走。
一曲杂乱无章。
“这是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穿过琴声落在耳畔。
薛尘风弹琴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别过头。
看见赵子祁撑着一把褐色的油纸伞,向着竹亭走来。
待走近,赵子祁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勾起几声悦耳的音律。
薛尘风从椅子上站起来,将烦闷的情绪收敛,道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君临,你回京城吧,回京城想办法救朝华,好不好?京城有你,有柴战枫,有楼怀玉,你们三个人一定有办法救朝华的。”
夜静,无声。
良久。
赵子祁才道:“朝华,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但是京城这趟浑水,我不会再蹚……”
“为什么?”
赵子祁沉默了须臾,道:“尘风,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薛尘风回到:“陛下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自私自利,疑神疑鬼……还有智慧过人!当年,老国师愿意扶持他当皇帝,他有他的过人之处,旁人能猜到我可能没死,他自然也能猜到,他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窝在山间的猎户,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如果我入了京城,同当今二殿下战枫和国师楼怀玉重新有了牵扯,怀疑的种子再次埋下,这一次,陛下不会轻易罢休。”
但是陛下已经有意……
薛尘风急道:“你有想过吗?陛下留你一命,是担心有一天贤王终会功高盖主,所以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希望你回京牵制贤王的时机。”
楼怀玉的雨燕带过来的那封信,便是这个意思。
再过几日,诏书就该下来了。
到时,整个大离国都会知晓圣上赦免了战神柴君临逼宫的罪责。
柴君临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京!
赵子祁抬眸,看向薛尘风,淡淡道:“陛下准许我回京,留我一命用以牵制贤王,待贤王落马,之后呢?!你可知,之后……历史又将重演,我依旧是一颗碍眼的绊脚石,尘风,我不希望再有人受我牵连。”
当年的事情牵连甚广。
过了五年,好容易平息下来。
如果让陛下再次感受到危机。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到时,俞晴晴怎么办?
他同她好容易过上如此平静的生活。
清楚薛尘风是太过担心朝华,赵子祁安慰道:“尘风,你放心,朝华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似乎被他说服了,薛尘风点了点头,“恩,我等你的好办法。”唇边却勾起一抹一闪而过的苦笑。
他拿起酒坛斟满了两碗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眸中满是担忧。
赵子祁别过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另一碗酒上。
关于朝华的事情,他一直在想对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救下朝华,实属不易。
他也思虑过,是否要同俞晴晴说出实情,就像仙人说过的,俞晴晴如此聪明,兴许她能想到什么法子。
然,但凡知晓他身份的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又退却了!
思来想去,忽而烦闷了起来。
他端起了桌上的酒。
也一饮而尽。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
不消多时。
一坛酒见了底。
薛尘风再动手倒酒时,酒坛中,已是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
他看着手上空空的酒坛,轻轻一笑。
手松,酒坛落地。
发出“啪”的一声响。
在雨夜之下。
格外让人在意。
薛尘风伸手撩拨琴弦,弹出几声零散的音。
悠悠的声音道:“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畏首畏尾——不过是助长敌人的气焰,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五年前的你,让我明白了这句话,五年后的你,亦让我明白这句话,你可知我明白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