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欣走到拐角处时，一辆车从斜侧驶来，急刹停在了她身边，车门忽地打开。
霍欣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跑，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人，将她拦腰抱住，她提膝抬肘，想将对方顶翻，也许是力气不足，也许是膝盖受伤，一顶没顶动，自己反而失去重心，这一踉跄，高个青年从车上下来，和矮个青年一起将霍欣拽入车中。
在车门关上的时候，霍欣不由叹一声虎落平阳遭犬欺，换做以前，她绝无可能被这两人轻易擒住且毫无还手之力。早上时，她就觉得自己最近变软弱了，此刻就是最好的证明，面对暴力，她却无法用擅长的暴力回应，不是软弱是什么。
“蹲了你三天，终于逮到你了！”高个青年呲着牙道，“我看这次你还怎么跑！”
一名黄毛青年坐在驾驶座上，踩下油门，汽车驶上大路。
高个青年和矮个青年坐在霍欣的左右两侧，按住她的胳膊和大腿，霍欣试着挣扎了几下，身上力气恢复不足三成，根本挣脱不开，索性放弃。她望向车窗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准备用牙齿咬高个青年手腕，再用脑袋撞矮个青年的额头，然后开门跳车。
高个青年像是猜到了霍欣的小算盘一样，捏住霍欣的嘴巴，将她的头压在靠垫上，恶狠狠地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找到你。你之前自己说过，没钱就拿命抵，我们不要你的命，你的烂命根本不值钱，你当初借钱的时候曾录下视频为证，没钱还就拿器官来抵，你每拖欠一天，利息就加一万，现在连本带利是二十五万，拿你两个视网膜和一个肾，没毛病吧？”
高个青年松开霍欣的嘴，捏住她的下颚：“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还不还钱？”
霍欣默不作声，双眼紧盯高个青年，凶悍的眼神表明了她的态度。
高个青年冷哼一声：“行！我们这次可不跟你开玩笑，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黄毛青年减速拐入一条小道，就在拐弯时，后面一辆车忽然撞了上来，黄毛青年急打方向盘，汽车歪停在路边，撞到了护栏上。不待黄毛下车理论，后面那辆车上有一人先下来，赫然是高铭。高铭拿着手机，先拍下了黄毛的车牌号，然后开着录像功能，快步来到车门前，一边拽车门，一边拨打了报警电话。
车内的霍欣趁着刚才撞车时，俩青年身子后仰的瞬间，将积攒的力气全部使出，一口咬向高个青年的手腕，一头撞向矮个青年的额头，倾斜着身子推开车门，但只伸出半颗脑袋，车内两人便反应过来，将霍欣重新拉入车内。
还没等车门关严，高铭便过来了，用力拉车门，高个青年在里面拽着，但手再次被霍欣咬了一口，车门打开后，高铭一边大喊“我已经报警了”，一边拽住霍欣的胳膊往下拉，霍欣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了。
后方有车被堵住，阵阵鸣笛声响起，引起行人驻步观望。
高个青年捂着流血的手腕，认出了高铭，正欲下车教训他，但看见数名行人伸长了脖子朝这边走来，他关上车门，将手伸出车窗，指着高铭，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完蛋了！你给老子等着！黄毛，赶紧他妈的离开这！”
黄毛迅速倒车，在一阵滋滋的轮胎摩擦声中，汽车扬长而去。
“你自己和警察说。”高铭将手机递给霍欣，“我拍下了车牌，应该能找到他们。”
“刚才是一个误会，我没事。”霍欣接过手机，和警察说了一句，便挂断了。
她将手机扔给高铭，从地上爬起，甩了甩手，握了握拳，确认手掌没骨折，只是轻微破皮后，斜眼瞥着高铭，说道：“报警了，我自己也得进局子，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换车牌号，这种事他们知道怎么应付，就别白费功夫了。”
“可你……”
“我的事你少管。”霍欣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拧起，“你们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私藏了秘密？还派个人专门跟踪监视我？！”
“这事和沈奕菲无关。”高铭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轻咬着烟蒂。
“怎么可能！”霍欣转身就走，“别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奕菲害怕和我走太近被别人误会，所以我主动离她远一点，以免她纠结。”高铭望着霍欣的后背，“我已经两天没和她联系了，但我放心不下，也很想知道杨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在馨月小区附近转转，然后就发现了那个矮个青年，知道他是在找你，我就在那等着看看情况，没想到你真出现了。”
霍欣回头盯着高铭，似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没必要骗你。”高铭吹了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我其实根本就不想帮你，我知道帮你也是白帮，你肯定不会感激我，说不定还会骂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霍欣一脸怀疑。
“就当是一时冲动吧。”高铭歪了歪脖子，“也可能是觉得比较刺激。”
“刺激？”霍欣轻哼一声，“他们会找到你的，你真以为大家都是良好市民，你一句报警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太天真了，等他们骚扰你家人，干扰你工作，影响你生活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是你把人想得太黑暗了吧。”高铭说，“她们惯着你，我可不会。我有话就直说，我觉得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自己，你心理有病，而且是大病，脑子也多少有点问题，根本分不清是非好歹，有人真心帮你，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有人背后阴你，你却一门心思要和对方在一起，你这样的人啊，活该被人坑——”
“我没空搭理你，你哪凉快哪待着！”霍欣转身离开，沿路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咦，你咋没生气呢，咋没发火呢，咋没抡起拳头来打我呢？”高铭不依不饶，“是不是没吃饱饭，要不我先请你吃顿好的，等你有力气了再挥拳？”
霍欣停下脚步，但没转身，她握了握双拳，但很快又松开了。
确实如高铭所言，霍欣身上没劲，刚才在车内的一番争斗已经耗光了她的体能，此刻周身疼痛袭来，以膝盖最重，必然是伤口重新撕裂了。虽然高铭的话有些刺耳，换做正常情况，她肯定二话不说冲上去暴打高铭一顿，但现在，即使有愤怒支撑，她也无力挥起拳头，就算冲上去，也打不过。
想到这，霍欣不由惊讶于自己的改变，意识到如果是以前，即使受伤，她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去，这就跟拳赛一个道理，八角笼中可没有撤退可言，每一秒都是生死相搏，用意志支撑身体，一旦心生后退之心，必然落败。
可现在，她竟然开始考虑后果了。
这无疑是“软弱”的一种直接体现。
她的判断果然没错，最近这段时间，她确实被动或主动地变得“软弱”了。
“咋了？”高铭见霍欣一直停步不前，高声叫道，“气不过？气不过就过来啊！你上次打伤我鼻梁，我现在还疼着呢，咱们今天好好清算一下。”
霍欣体内的火升起来了，转身朝高铭快步走去。
“嘿！还真来啊？”高铭一边走向自己的车，一边摆手，“我好男不跟女斗，你还受着伤，就算我打赢了，别人也会说我趁人之危，等你好了再说吧。”
霍欣紧咬牙关，额上青筋凸起，怒火升腾中，体能回来了一些，但她刚走到车前，正欲拽门，忽然双腿一软，差点倒地，身子斜着靠在了车门上。
“原来你是来碰瓷的啊。”高铭摇下小半边车窗，“我可没动，这里有摄像头作证。”
霍欣锤了一下门，力气不足，连声响都没发出。
“咋了，要死啊？”高铭探出头来，观察着霍欣。
霍欣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高铭的头发。
“开门！”霍欣厉喝一声。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高铭仰着脖子喊，“咱打架就好好打，扯什么头发啊，我这刚搞的发型，你赶紧给我松开！”
“开门！”霍欣再次厉喝，另外一只手搭在了高铭的脖子上，但没用力。
高铭急忙打开了门，他知道霍欣下手没轻没重。
霍欣拉门上车，坐在了后排，立刻松开手，背靠座椅，长吁了两口气，面色苍白，身上冒出细密虚汗，全身力气像被抽空，她痛恨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这就没劲了？”高铭扭头望着霍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随便弄你了？”
“去沈奕菲家。”霍欣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你敢弄一下试试？！”
“敢情你是把我当司机了啊。”高铭咧嘴一笑，对刚才霍欣的粗鲁行为并未在意，他对着后视镜整理发型的同时，仔细观察着霍欣的脸。
“看什么看？！”霍欣音量不大，但语气凶巴巴。
“我在看路啊大姐，要调头的。”高铭轻抚额头，语气严肃了一些，“我可说好，下次再拽我头发，我指定要还手了，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我是让着你。”
“别废话了！”霍欣眉头皱起，“赶紧开车！”
“你要不想坐可以下车。”高铭摊开双手，“我可没求着你坐，是你在求我。”
“你——”霍欣情绪一激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周身的伤口被拉扯，疼痛像海浪一样劈头盖脸袭来，将她整个吞没，她斜躺在座椅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得了。”高铭调转车头，驶上大路，“知道你疼，但你可别哼哼了，我听着难受。”
“你——”霍欣被气得吐血，一只手抓住前排座椅，就要起身。
“知道你是要谢谢我。”高铭踩下油门，霍欣从座椅上滚了下去，那只手也掉了下去，高铭晃着脑袋说，“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吧。”
汽车疾驰向前，霍欣趴在座椅底下，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这姿势，倒比坐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