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谢浔拂袖,匆匆往江远的院子去了。
谢浔疾步走到小院时,苏姌正闲适地斜倚在罗汉榻上看书。
她脚下还散落了一地的春宫图。
“苏姌,你到底什么意思?”谢浔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苏姌的视线,像层层乌云压在头顶上。
苏姌却不紧不慢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看来大人很喜欢本宫送的礼物,这么猴急就赶来了?”
“微臣惭愧,不如公主寂寞难耐!”谢浔躬身下来,两臂撑在她身侧,余光则扫了眼江恒,“怎么?他一人不够,公主还想约臣在这死人房里寻欢作乐?”
“大人真是深知我心。”苏姌媚眼勾起一丝玩味,抬了抬手指:“江恒先出去,本宫有好些贴心话跟谢大人说呢。”
罗汉榻上的两人,身影交叠,眼中只有彼此。
若非近距离感受到两人周身的寒意,看着倒真像一对亲密爱人。
密闭的空间中,暗流涌动,根本容不得多一个人。
江恒躬身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了。
昏黄的浮光在谢浔的脸上摇曳,他鹰隼般的眼睛逼视着她,“长公主,现在可以说你想做什么了吗?”
“刚刚不是说了,寻欢作乐呀。”苏姌双臂缠住了他的脖颈。
谢浔想要挣脱,苏姌手臂收紧,反逼得他靠得更近。
苏姌近距离观赏着他冷峻紧绷的脸,呵气如兰:“谢大人被强迫的样子,本宫好喜欢啊!”
谢浔才不会相信,她约他是为什么男女之情。
她越表现的亲密,谢浔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凌厉的眼神逼视她:“苏姌,你最好给我好好说话!否则我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
黑暗中的他,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苏姌早就见识过了,也并不惧他,反而笑盈盈道:“谢大人强迫本宫样子,本宫更喜欢了!”
“苏姌,你想死?”
“嘘!”苏姌长指抵着红唇。
屋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你们把大哥的遗物都挪出去陪葬吧。”江玉柔哽咽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群人朝寝房逼近……
两人现在这种姿态被别人看到,还说得清吗?
谢浔松开苏姌,想要起身。
苏姌却缠得紧,像一只猫儿黏在他怀里,根本扯不开,“谢大人,你我偷欢又被人抓现形了呀。”
她言语中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多了些调笑的意味。
“你先放开!”谢浔意识到她是故意的,可又不敢太大动作惊动了外面的人。
拉扯之间,脚步声渐行渐近,一行人的身影遮住了屋子里全部的光线。
眼见就要开门,苏姌才开口道:“谢大人,本宫好生害怕,你快看看本宫。”
“苏姌,你别闹了……”谢浔一边说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从他的角度俯视,目光刚好落在苏姌白皙的玉颈上。
红绳吊坠的长度刚好延伸进她胸口的沟壑中,其上正坠的正是他里衣的玉扣。
她竟带着他的贴身物招摇过市?
谢浔有种像掐死她的冲动。
苏姌挽着他脖颈的力度也猛然收紧,逼迫谢浔沉下身子,在他耳边道:“一会儿,本宫做什么,你最好乖乖配合!”
“大人若不听话,本宫保证全南齐都会知道大人在床笫之间的表现,嗯?”
苏姌的声音冷若冰霜,再没了一丝调笑的意味。
与此同时,门豁然打开。
苏姌毫不留情,将谢浔推开了。
谢浔一个趔趄,正坐在了不远处得太师椅上。
谢浔未来得及思索,江玉柔扬着兴奋的笑意冲了进来,惊讶道:“长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可话音刚落,她又看到了一旁正襟危坐的谢浔。
江玉柔面色一僵,“谢、谢浔哥哥怎么也在这儿?”
“本宫觉得这房间甚是蹊跷,请谢大人来查查。”苏姌余光瞥了眼谢浔。
他已恢复贯日的虚伪表情,但深邃的眼中杀意凛然,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
苏姌话锋一转,“本宫与谢大人都很喜欢这房中的春宫图,所以特地一起来观摩学习……”
“臣瞧着此地有妖精作祟,甚是蹊跷,特来一查!”
谢浔知道苏姌又要胡说八道,沉声打断了苏姌,意有所指道:“臣瞧着是只兔子精,表面纯良无害,实际心黑嘴毒,公主觉得呢?”
江玉柔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
她本是来捉苏姌的,谁成想屋子里多出来一个人?
这样也好,有谢浔见证,不愁苏姌不认罪!
江玉柔干笑着打破了两人的争锋相对,“长公主、谢大人,柔儿是来给我大哥收拾遗物的,不曾见过什么蠢兔子。”
“对,也是有点蠢。”谢浔饶有兴致打量着苏姌,附和道。
苏姌双目一瞪,眼眶微红。
谢浔忍俊不禁,“更蠢了。”
苏姌:???
江玉柔可没注意到两人打哑谜,一心在罗汉榻附近翻箱倒柜。
“江小姐忙着找什么呢?”苏姌斜睨了她一眼。
江玉柔正埋头翻找,一边脱口而出,“一本红色书封的春……”
江玉柔话到一半,舌头打了个滚,“没、没找什么,只是帮哥哥收拾遗物。”
红色书封的春宫图。
这话已经完完整整落在了谢浔耳朵里,他余光瞟了眼窗台上的锦盒。
江玉柔找的,就是苏姌刚刚送给他的“礼物”吧。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烫手山芋,苏姌就往他手上丢。
谢浔甩了个眼刀子,苏姌却悠闲自得把玩着胸前的玉扣,冲他挑衅地扬眉。
江玉柔自动屏蔽了所有刀光剑影,一个人在房间里莽头找证据。
“这也是哥哥的东西?”江玉柔看到了窗台上的锦盒,大喜上前,指尖“不小心”碰落了锦盒。
嘭——
锦盒中的春宫图,掉落在地。
声音极大,众人立刻寻声望来,皆被地上那金丝镶边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呀?这不是长公主府的东西么?”江玉柔捡起书册,书封上正印着长公主的印鉴,“长公主的私房物为什么会在我大哥房中?”
言外之意,长公主竟然送绝版春宫图给江远,居心可见。
院子外,还有不少跟着谢浔前来看热闹的宾客也纷纷涌了进来。
人越多,江玉柔心中越畅快。
可表面上又拦在苏姌身前,“大家别多想,我们江府兄妹和长公主从小玩到大的,公主送哥哥几本书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引得众人发笑。
送书不是什么大事,送春宫图可就不一般了吧?
莫非这江远生前还与长公主有一腿。
“我见过江远的死相,跟被榨干了一样,整个人虚脱憔悴得很呢。”
“呀,听说送去公主府的几个小倌也是一模一样的死相。”
……
这话自然是有人刻意传的,可这种花边新闻总是更让人津津乐道。
京中本就盛传江远死得冤屈。
这前后一联想,众人自然而然猜测会不会是长公主太过综欲,把江远磋磨死了?
只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各人只敢暗自揣摩,越揣摩越觉得是那回事。
“原来长公主最先看上的是江远,人死了,才盯上江恒的?那谢大人岂不是只能排第三……”
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浔指尖摩挲着扶手,眸色晦暗不明。
他知道江远是死于苏姌之手,可不知她连江远这种脏东西也敢招进府中。
她就这么百无禁忌?
可转而又想,若江远真是死于她的床榻,她如何敢拿着那本春宫图招摇过市?
谢浔意味不明望向罗汉榻上的苏姌,苏姌也正望着他。
苏姌很快捕捉到他脸上一丝狐疑。
到底是首辅,不像其他人风吹一边倒。
苏姌可怜兮兮冲谢浔眨巴眼睛,“大人公正严明,可要为本宫做主啊。”
说着,指尖抚摸了下脖颈上的红绳。
她拿他当狗拴着?
谢浔凝眉,冷哼了一声,根本不开腔。
江玉柔见缝插针拦在众人眼前:“大家不要误会,我哥和公主也算青梅竹马,她怎么可能舍得我哥那样惨死呢?”
这话分明更证明了长公主和江远有情。
众人眼神暧昧,又有人一眼看到了书扉页上的情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孤枕难眠,盼君今夜共赴良宵。”
众人一看落款,不正是江远死的那一晚吗?
原来,那晚是公主送了春宫图和情诗与江远幽会,然后把江远玩死了?
“说起来,江公子死前一天,我的确看到江公子在公主府附近偷偷徘徊。”
“疯人院也有人看到他偷跑了,原来是去赴温柔乡了?”
人群又炸开了锅。
长公主近日在京中蓄面首、戏重臣的事,早就让很多人心中愤愤不平。
此时,借着江远的事,众人更是义愤填膺,“长公主是南齐的象征,如此不守妇道,岂不让别国笑掉大牙?”
“一个女人风流成性,简直有辱斯文!”
“咱们谢大人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愣是因为公主染了一身污,这叫谢大人以后如何娶妻生子?”
……
流言蜚语满天,她就是只苍蝇谁沾染,谁倒霉。
谢浔掀了掀眼皮,苏姌坐在罗汉榻上,把玩着护甲。
她面色沉静如水,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根本不惧流言蜚语,或者说她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玩物。
她一个小姑娘,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淡漠?
苏姌忽而感受到一束正盯着她,抬头望去,谢浔又立刻避开了目光。
苏姌起身,走过他身边时,停住了脚步:“怎么?大人心疼本宫啊?”
“公主实在不必自作多情!”
“甚好,本宫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苏姌与他擦身而过,红色衣袖拂过谢浔眼前,暗香袅袅。
谢浔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苏姌已经站在了满是敌意的目光中,扫视众人。
她周身威压逼人,周围看热闹的人陷入死寂。
“江远当时在疯人所,本宫就算真给他送信,遗物也该在疯人所,怎么会在江府里?”
“本宫身边多的是贴心人儿,再不济还有谢大人呢,江家的狗也配?”苏姌冷嗤。
闻讯赶来的镇国公江善水正好听到这一句。
他气得冲破人群,指着苏姌的鼻尖道:“你、你、你说什么?我堂堂江府嫡子,死都死了,公主还要出言侮辱……”
咔嘭——
江善水话未说完,青月上前拧断了他的手,“休得对公主不敬!”
江善水倒吸了口凉气,捂着红肿的手,银牙咬碎,“苏姌!”
苏姌则扶了扶云鬓,“哦,本宫说错了,本宫府上的看门狗都不会乱咬人。”
周围一阵哄笑。
江玉柔在一旁见他爹堂堂镇国公被苏姌摁在地上摩擦,简直无颜见人。
苏姌这贱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江玉柔扭着腰,走到谢浔身边,“谢浔哥哥,长公主到现在也没说清她的脏书为何在我长兄府中,难道不是心虚吗?”
“是啊,公主别东扯西拉,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送远儿这种污秽的东西啊!”江善水父女一唱一和。
围观者拿过春宫图纷纷传阅。
书信如此露骨不堪入目,当今南齐除了长公主,还有谁会如此放荡?
况且字迹和印鉴都是出自公主之手,根本不能抵赖。
长公主这也算自食其果了。
众人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可一方是镇国公,一方是长公主,无人敢出头,大家都是盯着谢浔的态度。
“谢大人,本宫好冤枉啊。”
话虽如此,她却不见一丝慌乱,青葱玉指抚过脖颈。
谢浔太阳穴跳了跳,“你有话就说!”实在不必如此反复逗弄他。
“谢大人都让我说了,本宫哪有不从的?”苏姌媚眼如丝,走到谢浔身边低语,“这本春宫图是本宫送给谢大人的啊,大人怎么忘了?”
娇音小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众人互看一眼,眼神更加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