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个年末了。
在这个世界,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中,虽然并不富裕,但不知道是因为哪一辈前人的努力,小小的家族居然冠有着贵族才能拥有的姓名,而恩菲尔德则作为我们家族所继承的姓,一代又一代伴随着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出生到死亡。
我,艾利尔恩菲尔德,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遵从家主父亲大人的意志,在家中打杂,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数个年头了,从我在7岁时能够学会如何做家务时。
我在厨房里杵着扫把,脑中漂浮的是父亲大人如同窝瓜一样的脸和掉漆的单片眼镜。
父亲大人一直坚持着先辈原有的贵族风范,每天早上,他都会将陈旧的绅士服穿的笔挺,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将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带上那个不知用了几年的皮包去做他的光荣事业,虽然我们家已经不会再收到贵族舞会的邀请,也没有哪位贵人与我们家还有什么联系。
至此贵族的名号已经只是一个噱头了,父亲大人不得不为了谋生而在城门口的检查站当一个书记官,每周挣得的钱除了糊口只能余下很少的一部分,即便这样,父亲居然攒下了不少的钱,还将这些钱投资在了家中的另一个孩子身上……我的哥哥,法尔•恩菲尔德。
在我10岁的那一年,法尔哥哥被父亲送去了王都的陆军学院,而哥哥也不负期盼,在学院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陆军少尉。
想到兄长在家信中提到的种种王都里的奇闻异事,而我却只能在家中做杂活,前世的心让我有种嫉妒感。
异世界,重生在“贵族”之家,不但家境窘迫,没有仆人,没有马车,甚至连进一步的教育也无法优先享受,只因为我这一世是个女孩,父亲虽然手把手教育了我最基础的文字和伦理道德,可惜囊中羞涩的他毕竟无法同时供两个孩子接受高等教育,父亲每天回家那深深的眼眶让我感到痛心,也让我想起前世没能尽孝的双亲,我不能就这样下去,这个家也不能这样下去……
哈科夫城,年末的大雪已经持续了数日,我透过打开的木窗能看见的是已经积起来的雪和灰蒙蒙的天空。
年末的12月,又是哥哥结束学院生活,返家的时候,按信差送来的家书,今天应该就是他到家的日子了。
“我,要振作啊~”我拍打着脑袋上脏兮兮的白头巾,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肆意弥漫,一旁的炉子上,黑铁炖锅里的土豆炖肉正发出可爱的“噗噗”声。
在这一世,这普通的炖菜可是只有年末才能吃上的美味,平时在这个家中,最常见的食物永远是干硬的黑面包和冰冷的水煮淡土豆,至于蛋白质来源的肉类则是从市场上那个胡茬大叔那里买来的不知道哪个年份的风干咸肉,肉上覆盖着一层奇怪的霉菌物质,父亲在要我烹饪时总会反复告诉我要把外皮削掉才可以放锅里,但即便是这样的怪肉,也不是每周可以吃到的,虽然这并不好吃,口感和炉灶旁的柴火差不了多少。
至于新鲜的肉食,那是奢侈品,是可以提高我们这些穷人幸福度的存在。
除了可爱的土豆炖肉,这一顿年末的晚宴只有几个父亲昨天买来的白面包,混合少量盐的土豆泥,土豆泥中被我放入了几片干瘪的胡萝卜和大蒜瓣,至于新鲜的蔬菜,在冬天,蔬菜是只有城主府附近的几户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
炉子的火光温暖着我,懒散的气息攀上了我的身体。
“噫!”烤火烤的发软的我突然被背后的目光所惊动,转头,入眼的是一个金发青年阳光的笑容。
“嘿,我的小艾利尔,你就这么欢迎你的贵客吗~~”法尔嘴上说着毫无营养的调侃,一边脱下黑色的大衣,抖下了一块一块凝结的雪花。
“呼~外面真是冷死了,艾利尔,让我猜猜今年的团聚晚餐是什么?嗯……土豆炖肉对不!”
“大哥你真是……我们家每一年的聚餐都是这安排的,虽然你已经很努力地装出很期待的样子,但你那毫无胃口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毕竟,家里的伙食,肯定还没学院里的好吧……”我的声音越说越小。
“嘛!”法尔吧唧着嘴着,把抖干净的大衣随便丢在了门口不远的立式衣架上,古旧的衣架负重发出了牙酸的咯吱声。
“艾尔,我不在家里的日子,你们过得还好吧。”法尔拿起陈旧木桌上那个比爸爸年龄还大的瓷器茶壶,往木碗中斟满了一碗冷水。
“还可以,父亲……”没等我说完,法尔就打断了我的话,“那就好,艾尔,我告诉你一件事,在我结束今年训练的前一天,卡奇公爵访问了学院,还挑选了几个学员作为了他的见习骑士呢,而你大哥我!法尔•恩菲尔德就是其中之一!。”
前世的男人之魂虽然安定住了我诧异的内心,但身体依然停滞了一下。
卡奇公爵,作为国内少有的靠军勋上位的贵族,公爵在国内把持着数个团的军队,而国王也对他青睐有加,封赐给他北方大片的土地作为他的自治领,只有名义上归属国王管辖。
明眼人都知道,卡奇公爵其实就是北方的实际管理者。
此外,公爵也为了回报国王殿下的垂青,他不但把家人都安置在了王都乌尔沙,还在北方防御古塔人的战斗中屡建功勋,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忠臣名将的化身,不少年轻人都以在卡奇公爵的鹰旗下当差为荣。
法尔在一旁喋喋不休得述说着他在王都和学院的所见所闻,从国王殿下麾下华丽的重装翼骑兵团,到王都美味的蛋糕,完全自我陶醉在个人的炫耀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这个妹妹根本没有认真地在听他胡扯。
我坐在炉子边,把手垫在大腿下面勉强地取着暖,碧蓝的眼注视着炉中跳动的火苗,火焰的光华在沾着油污的黑色连衣裙上反射出油腻的色彩,而火焰的温度也把肮脏的白围裙烤出一股令人不悦的气味。
“哥哥……”我从炉子边转过来,手不自觉得去把白色的脏围裙尽可能得拉直,“在你成为公爵的骑士的那一天,能和你的妹妹共享荣誉吗?”
我搓着围裙油腻的边角,火焰的光芒把金色的长发映照得如同融化的赤铜。
“噗……”法尔被嘴里的凉水呛了一下,原本看上去阳光俊俏的面庞涨得通红,“骑士作为最低级的贵族,怎么可能继续往下分封呢?”
看来他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正准备发作,玄关打开的声音却让我不得不马上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艾利尔,法尔回来了吧。”父亲摘下发灰的帽子,拍打着雪花,对孩子的宠溺简直快从脸上溢出来了,“我在城门口的登记处就已经碰到法尔了,那时我还要工作,就让他先回来了。”
“哦,是吗?爸爸。”我略带嘲讽地说着,看向桌边被凉水呛得满脸通红的哥哥大人故作文雅,手中的凉水拿的好像南方出产的昂贵葡萄酒一样,这装模作样的本事难道也是他在军事学院学到的吗?
我记得他在去王都之前是一个多么天真的孩子啊,虽然也喜欢在后辈面前装蒜,我也很努力的装出一个崇拜他的妹妹的样子。但从他去王都学习后回来的表现看来,法尔哥哥已经变质了。
我如此在脑中想像着“哥哥作为一个来自乡下的没落贵族,在王都中学会了各种新旧贵族的陋习,以及拿着家人辛苦赚来的钱风花雪月的场景。”
啊,还是小时候的法尔好欺负啊!小时候的法尔和我经常在附近的街道转悠,有时候法尔会拿起一根树枝,一脸高傲地站在石头上,嘴上发着羞耻的言论“伟大的骑士法尔,在这里,拔出了只有天选之人才能拔出的圣剑,至此,骑士法尔踏上了他与邪恶的红龙撒旦战斗的勇士之路!!”
说着,法尔挥动着树枝,在空气中做出一个下劈的动作,引起下面一片熊孩子的嚎叫声,而年龄总计30多岁的我,在下面也跟着他们一起装出膜拜骑士老爷的样子实在是蠢得不行,但为了融入这个小集体,我还是不得不跟着他们去演这些羞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