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花束出神，脑海中竟浮现出在荷风崖与长亭相依相伴的日子。
“师尊？你不喜欢吗？”
岚风的声音，令我醒过神儿来，抬眸看向他与长亭一般无二的模样，若非要说出不同，便是岚风眉心处的火焰图腾。
“今日的清心诀可修习了？”
我别过眼，不愿看他那张脸。
岚风依旧笑意盈盈，一脸骄傲。
“当然，师尊交代的事，岚风一刻也不敢忘。”
我向来是个冷清孤寒的人，听到自己想听的，便不再多言。
“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云遥宗？”
岚风凑到我面前，满脸期待的问我。
我拧眉看向他，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或许是见我神色有异，岚风扬了扬眉，脸上露出一个纯善的笑。
“徒儿只是觉得师尊一定也想家了。若能让师尊开心，徒儿做什么都愿意。”
岚风满脸诚恳，漆黑莹润的眼眸显得那样真挚赤诚。
可我却一眼看出他这幅面孔下，虚伪冷漠的心。
岚风与长亭有着一样的面容，却及不上长亭分毫。
长亭心性坚韧纯良，而岚风伪善凉薄。
“明日便启程回云遥宗。”
我冷淡地回应岚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担忧。
魔剑进入岚风体内十六年，如今几乎与他一体同生。
我虽然暂时封印魔剑于岚风体内，可是随着岚风的长大，魔剑也日积累月地影响着他的心性。
我日日叫岚风修习清心诀，便是希望能让他少受魔气侵蚀。
不过，终究还是收效甚微。
是夜，我与岚风宿于远郊的一个废弃神庙中。
这些年，我带着岚风游走于六界，为他寻找取出魔剑的方法，风餐露宿早已习惯。
我照常闭目打坐，却在后半夜时，被一声凄厉的嚎叫给惊醒。
“住手！岚风！”
我睁开双眼，岚风正一脸冷漠地擒住一个乞丐，而且手腕已被他毫不留情地掰断。
而对于我的制止，岚风恍若未闻，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
随即，他便动作利落果决地拧断乞丐的脖颈。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此残忍的岚风。
而岚风却歪头安静看向我，嘴边咧开一个冷漠而冰冷的笑，露出洁白的牙。
“师尊，他想偷我们的东西，该死。”
我起身走到岚风面前，脚边伏着乞丐的尸身，瞪大的双眼满是惊惧与绝望。
“师尊，徒儿做的不对吗？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岚风似笑非笑地问我，眸中是若隐若现的讥诮。
我抬手凝出一个法阵，置于他的心口处。
顿时，有黑气自岚风体内溢出。
岚风一脸痛苦的半跪在地上，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
如此，折磨了他差不多半个时辰。
我才收手，神情冰冷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岚风。
“你身体里的魔剑的确是你的保命符，可这不代表我拿你没办法。若再肆意妄为，我定不轻饶。”
对于我的训斥，岚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十分轻佻地睨着我，语气散漫道。
“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徒儿遵命就是。”
这次之后，我一刻也不敢对岚风移开眼睛。
魔剑戾气深重，岚风每造一次杀孽，便会助长魔剑威风。
届时，魔剑冲破岚风体内的禁锢，必将祸乱六界。
岚风定是知道，所以才一而再二三地出手杀人。
为今之计，只有赶回云遥宗，借助伏魔台的力量，彻底镇压魔剑。
幸好，我们后来的路程十分顺利，相安无事地回到云遥宗。
云遥宗仙门石阶之下，我与岚风一前一后。
不远处，一个粉衣翩翩的女子朝我们走了过来。
“图泠见过席玉师叔，父亲特命图泠来迎您。”
百年未见，当初的小姑娘如今已有独当一面的绝代风华。
“长亭师兄？”
图泠抬眸，一眼看见我身后的岚风，美眸圆睁，面上写满惊讶。
“他是我新收的弟子，唤岚风。”
我蹙了蹙眉，出声解释。图泠拧眉看向我，显然不信。
“岚风见过师姐，师姐生得可真美。”
岚风笑盈盈地走上前，同图泠打招呼。
一双明眸，泛着细腻柔情的微光。
图泠怔然的望向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苦笑道。
“你不是他，他从不会用如此亲昵的态度对我。”
我冷眼扫向岚风，他接收到我的警告，竟还朝我挑眉炫耀。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图泠，你先带他去荷风崖。我去见掌门师兄与琴卷师兄。岚风的事，先不要声张。”
最终，我还是按耐下心头的郁气，转头交代图泠。
“是。”
图泠秋水一般的眼眸还蕴着悲色，弱声应道。
（七）
风台阁。
“三日后，开启伏魔台，彻底毁灭魔剑。”
掌门师兄神情肃穆，眼神果决。我站在一侧，没有反驳。
琴卷师兄却有些犹豫地开口。
“若是如此，那孩子必定神形俱灭，永世不入轮回，是否太过残忍。”
闻言，我不禁垂下了眼眸。
“魔剑入体，日日侵蚀他的心智，令他残忍嗜杀，与魔物有何区别？”
“可这并非他的错。”
“云遥宗多少弟子死于魔剑封印之下，就连席玉也是九死一生。如今，你为一人，是想云遥宗万千亡灵不得安息吗？”
琴卷师兄还想据理力争，却被掌门师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三日后，我会亲自带岚风上伏魔台。”
我出声打断二人的僵局。掌门师兄一脸欣慰地看向我，而琴卷师兄则神色复杂。不过，我已不愿再去深究，如此是最合理的安排。
离开风台阁，琴卷师兄拦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兄，直言便是。你我之间，无需遮掩。”
琴卷师兄叹了口气，缓声道。
“当年，长亭曾向我打听双菱花。你也知道，双菱花具有神族之力。有了它，足以助你抗过九道天雷。可惜，这双菱花却生长在极渊，那里魔气与怨气横生。哪怕是仙体，也会被吞噬意志，成为魔物。”
我满脸愕然地看向琴卷师兄，心脏因为他的话疯狂跳动。
“长亭是为了替我采双菱花，才入了魔。”
我颤着声音，向琴卷师兄求证。
可脑海里，浮现的皆是长亭身死前，周身魔气萦绕，依旧为我抵抗天雷的样子。
“当年长亭与魔剑一道消散。而今，魔剑又与和长亭有着同样面容的岚风一同现世。席玉，这或许就是天意。”
琴卷师兄神情沉重地看向我。
“我如今旧事重提，除了不愿长亭一颗真心蒙尘，无人知晓。更多的是希望你能为自己做一次选择。席玉，你活得太累了。师兄多么希望你能自私一些。”
我定定地迎视琴卷师兄温柔悲悯的目光，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
自私一些？可我已经习惯将苍生放在肩上。
长亭曾问我非成神不可吗？或许是少年的眼神太过炽热悲伤，我承认我当时有片刻的动摇。
可是，那也仅仅只是片刻。
想清楚这一切后，我的目光瞬间坚定下来。
直直看向琴卷师兄，在他期冀的目光下，我摇了摇头。
“师兄，终结魔剑，再不让任何一个云遥宗弟子为魔剑殒命，这是席玉一生夙愿。长亭是席玉的徒儿，他懂我，我亦明白他，他绝不会阻我。”
琴卷师兄抬手作罢，没有多言，一脸怅然地转身而去。
我却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月色皎洁，才回荷风崖。
径直走到岚风的屋子，刚想敲门时，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图泠面色潮红，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脸上明显闪过慌乱与紧张。
我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图泠抢了先。
“席玉师叔，父亲召我，图泠先行一步了。”
说罢，根本不等我回答。
她已经快步越过我，施法离开荷风崖。徒留我一人在原地，满腔怒火。
我直接走进去，入眼是岚风坐在床榻上，眉眼挑衅地凝视我。
他的衣襟微微张开，露出一块白皙泛红的肌肤。
微微上扬的唇角，还留着女子嫣红的唇脂。
我抑制住胸腔处的怒火，可质问他的音色却还是难掩凌厉与尖锐。
“你做了什么？”
岚风挑了挑眉，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我面前。
在我愤怒的注视下，他竟俯身吻上我的唇。
陌生奇异的感觉袭上我的四肢百骸，我直接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岚风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脊背，我瞬间清醒过来，浑身寒意四起。
“孽障！”
我抬手重重打上他的脸颊，力道很大，令他直接偏过头去。
岚风动作一滞，慢悠悠地伸手抚着红肿的脸颊，唇边咧开一个张狂而肆意的笑。
“不是师尊问我做了什么吗？”
对于岚风的不要脸，我扬手化出命剑，直指他的喉间，怒斥道。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岚风弯唇一笑，歪头目光温情地看着我，声音蛊惑道。
“师尊这样生气，可是吃醋了？”
闻言，我眉头紧皱，十分嫌弃地看向岚风。
“荒谬！”
说罢，我拂袖收起命剑，素手翻转，凝出法阵将岚风禁锢其中。
他早已习惯，目光森冷地盯着周身落下的金光阵法。
“这些日子，便罚你在此静心己过。”
岚风冷笑一声，讥讽道。
“静心己过？还是等死。师尊不是三日后就要送我上伏魔台了吗？”
我神情一顿，疑惑岚风如何知晓一切。
岚风目光幽幽地盯着我，面上冰冷肃穆。
倏然，他却神情突转。脸上漫开一个粲然的笑，眉心处的火焰图腾看起来妖冶艳丽。
“师尊，你不在意岚风，也不在意长亭吗？你知道的啊，岚风就是长亭，长亭就是岚风。”
长袖下，我双拳紧握，指甲没近皮肉里，也不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