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十二月份，中小学生放寒假的时候，方瑞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每天早晨练完早功之后，他都要带着几个培训教练，到各大补课班门口给家长发放宣传单页和培训课程表。
方瑞招了很多跆拳道、空手道、拳击、散打专业的运动员作为星河国术馆的兼职教练员，甚至为了迎合市场，他还新增了近些年火爆得不行的少儿体适能课，只为了能尽可能多的招到一些学生，多赚一些钱，让他和师父刘传武能宽宽敞敞的过一个年。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星河国术馆里几个课程加一起的学员，人数仍旧不及一个创意美术学校和音乐舞蹈学校，至于那些一到假期就人满为患的文化课的补习机构，他更是连对比的胆量都没有，在无限内卷的学生家长心里，只有那里，才是自家娃应该去的地方。
“教什么的？”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接过了方瑞手中的传单问道。
方瑞赶紧陪笑说道：“那可海了去了，只要是您能想到的格斗技，我们都有开课。”
“教孩子打架啊？”听到方瑞介绍，男人连看都没看手里的传单，又客客气气把它递回给方瑞，说：“还是算了，上周我家孩子在学校踢足球，一脚闷在了同年级学生的脑袋上，人家家长当天下午就找到学校了，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唉，知道我里里外外花多了少钱吗？哪还敢让孩子学这个。”
“咱们让孩子学点儿功夫，为的不是让他出去打架，主要的目的是强身健体，提升胆量，让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好自己，”这套话术，方瑞用了无数次，几乎每接触两位家长，他就要重复一遍，“新闻里总是报道校园霸凌，学个一技防身，总还是没有坏处的。”
这时候，坐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一名女家长，主动从方瑞手上抽了一张传单低头翻看。方瑞赶紧又满心期待地看向了那个女人。
“跆拳道、空手道……”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对身边坐在椅子上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们说道：“唉，你们看没看那个抖音，那个孩子学了一年空手道，然后家长叫他练一练，结果……哈哈哈……一个动作五百，俩动作一千，好几千块钱，连一套完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姐姐，您说的那是别人家，我们武馆都是专业运动员，不少人都在全国拿过名次的！”虽然星河国术馆教出来的孩子并不是那样，可是，听到家长绘声绘色地讽刺自己所经营的行业，方瑞还是有些脸红，赶紧解释道：“如果咱们希望孩子能学到漂亮的武术套路，可以上我们的国术班，我们的武术教练拿过套路比赛全国冠军，而且，中国武术也是国粹，技能防身健体，还能懂礼貌、知礼节，所谓学艺先修德嘛！”
“好自为之，不讲武德？”女人笑得更欢了。
其他人在她的提示下，也想起了马大师的梗，说道：“我大意了，没有闪，哈哈哈哈！”
纵然招生工作很困难，但这是星河国术馆全年仅有的两次，收入能够大于支出的时间段，方瑞也只能硬着头皮被无数次拒绝甚至嘲讽，又无数次重新把宣传单递出去，堆着满脸真诚点笑容，和学生家长搭讪。
好在，一系列的社会暴力突发事件，总能击中某些家长的痛点。
但是，也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从小就崇尚力量，喜欢看各种类型的格斗比赛，和那些希望孩子考上自己没读上的211、985的家长一样，他们也会把自己的爱好叠加在孩子身上，所以，星河国术馆总还是能招收不少学员。
当星河国术馆的白天，被一群孩子霸占的时候，方瑞和刘传武之间的矛盾，就成指数级上升了。
“方瑞，你说你找的这都是一群什么老师，那孩子连站桩还没站稳呢，就教五步拳？”
方瑞赶紧把刘传武从培训场地上拉到一旁，小声说：“人家都是体育教育专业科班出身的，您就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了！”
“这哪是练武术啊，没有基本功，光会儿点套路，那不成练舞蹈的了？”刘传武仍旧喋喋不休：“哄孩子倒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光动嘴儿可不行，十个教，九个吹，剩下那个瞎胡勒，把这功夫都教成语言的艺术了，讲究说、学、逗、唱。”
“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
“这是我多事儿么？”刘传武不服道：“你们这是糊弄孩子！”
“让你教你不教，我说我上课，你又不同意，你让我怎么办？”方瑞满腹怨言，忍不住发作道：“你以为找一个武术教练那么容易吗？现在这年头儿，不兴这个了！”
刘传武一撇嘴：“那也没有这么教的！”
“那怎么教？别的不讲，先来三个月桩功？”方瑞指了指坐在一旁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你信不信他们明天就来找咱们退钱？”
这下刘传武不说话了，转而对着角落里正在同时进行的跆拳道课程指手画脚：“行，这边不说了，你看看那边在干什么？”
“踢木板啊！”方瑞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就是霍霍东西，好好的板子，为什么非要踢坏？”
“人家外国就这么传过来的，而且，孩子喜欢踢，家长喜欢看！这就足够了！”
“不能换一个踢不坏的么？”刘传武不解地说道。
“比如呢？”方瑞问。
“薄铁板，白钢板，都行啊，要是非要用木头的，可以买那种厚点的实木板！”
“那不就踢不碎了么？”对于刘传武的建议，方瑞实在感到无言以对，“重点不是踢，重点是踢坏！”
“你看，我就说他们祸害东西，你还不承认！”
紧接着，刘传武依次对场地里的几个教练，进行了一次完全主观的品头论足，比如，拳击和散打教练的拳法太过简单，只有直摆勾三种打法，比如，空手道教练总是带着一帮牙还没长齐的孩子，在场地上摆着姿势大喊大叫，好像心虚打不过对方，总想把敌人吓跑似的。
诸如此类令人啼笑皆非的评价，听方瑞的脑袋嗡嗡作响。
想到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这些在各自领域都出类拔萃的老师，方瑞有些寒心地说：“行，我是饭桶，找来的也都是一群废物！”
“也不能这么说，”刘传武眯缝着眼睛，盯着那个拿着扫帚，在培训场地外围清理地面的一个老头说：“这个打扫卫生的，我看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