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通往丽州的官道上,巫咸一人一骑,疾驰而去。
丽州距京城百里之遥,并不算近。
但现在巫咸速度极快,天色蒙蒙亮时,终于抵达丽州。
他无暇多看,径直策马来到镇东头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前。
药铺门楣简陋,悬挂着一块旧匾,上书“济生堂”三字。
铺门刚开,一个十四五岁的药童正拿着扫帚,仔细打扫着厅堂前的石阶。
见到风尘仆仆的巫咸勒马驻足,药童停下动作,有些怯生生地上前询问:“这位先生,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巫咸翻身下马,开门见山:“我找人。告诉你家师父,故人巫咸,为九转回春之事而来。”
药童闻言,眼睛一亮,不敢怠慢,连忙道。
“先生稍候!”
说罢,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后院。
不多时,药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恭敬道:“先生,师父请您进去。”
巫咸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疾驰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迈步穿过前堂,径直走向后院。
后院比前堂更为简朴,仅有三间瓦房,一方小小的药圃。
院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一把藤椅上,身着粗布短打,微微佝偻着腰,双手颤抖着,仔细分拣着面前竹篮里的草药。
看到这熟悉却又苍老了许多的身影,巫咸心头猛地一颤,赶忙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声道:“关廷贤弟…好久不见。”
吕关廷闻声,缓缓抬起头。
看清巫咸的一瞬间,他立刻抬起那只不停颤抖的手,嘴唇翕动:“巫…巫咸兄…真…真是你?”
巫咸连忙蹲下身,一把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
“关廷,你…你这身子,怎么还是这般…”
他的这位义弟,本是永康成古山镇的一个大夫,年轻时便患上了一种罕见的颤症,虽遍寻名医,却始终难以根治。
后来,他就来了丽州这个乡下,开了一家药铺。
每天都坚持坐镇,风雨无阻,一晃已经二十三年,一月才休息一天,雷打不动,过年过节也几乎不休息。
每每想到这些,巫咸都担忧不已,也是极为敬佩。
吕关廷无奈苦笑:“老毛病了…这些年,一直如此。能维持这般,已是不易。倒是巫咸兄,风采依旧,只是…眉宇间忧色重重,此番前来,必有要事吧?”
巫咸心中更是酸楚:“当年你生了这怪病,本就不宜劳心劳力。我多次劝你随我一同生活,或寻一处清静山庄颐养,你偏不肯,非要守在这小镇,开这间小药铺…你看看你,连自身都顾不全,何苦…”
吕关廷轻轻摇头,目光扫过院中的药圃和一旁的药架。
“巫咸兄,医者仁心,不在庙堂之高,亦不在江湖之远。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吾辈本分。纵然自身如此,可能多救一人,便是一人。正如兄长你,虽走的路径与弟不同,一身巫蛊秘术,世人或视之为旁门左道,然兄长心中,何尝没有济世救人之念?否则,今日又何必星夜疾驰,来寻我这把老骨头?”
一番话,说得巫咸哑口无言,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位义弟一生醉心医道,治学极其严谨,却性情淡泊,不慕荣利。
当年他因手颤,无法进行精细的针灸和书写,便转而深入研究药性、脉理和医理,著书立说,并以低廉的价格为贫苦百姓诊治,名望极高。
但时间紧迫,巫咸也无暇叙旧,便直白道。
“贤弟所言极是,实不相瞒,兄长此次前来,确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不得不来求贤弟相助。”
他简要将皇帝郑遂遭不明剧毒所害,太医院束手无策,性命垂危的情况说了一遍。
“陛下所中之毒,极为诡异,脉象浮促紊乱,尺脉沉涩欲绝,太医国手亦无法辨明毒性来源,更遑论解药。照此下去,莫说寻找解药遥遥无期,只怕陛下…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兄长深知贤弟你虽手不便,但于医理、药性,尤其是疑难杂症方面的见解,独步天下。你曾钻研古籍,精通伏邪运气之说,或能另辟蹊径。尤其贤弟那一手以药力引导、辅以特殊穴道按压通络的独门绝技,或可救陛下一命啊!”
吕关廷闻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虽然人在丽州,平日里又醉心医术,并不怎么关注外界的纷纷扰扰。
但这位少年天子的种种作为,吕关廷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心里,更是很赞赏这位皇帝的改革。
而如今皇帝中毒,关乎国本,他虽隐居,亦知干系重大。
沉吟片刻,便缓缓道。
“陛下有难,兄长又亲自来请,这个忙,关廷义不容辞。只是…”
他顿了顿,不禁眉头紧锁。
“不知毒源,不明毒性,如同盲人摸象。老夫虽有些浅见,但能否奏效,实在难有把握。若稍有差池,恐…”
“兄长明白其中的风险!”巫咸急切道。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别无他法!况且,关于此毒来历,兄长有些猜测,说来或许匪夷所思,但贤弟你见识广博,或能理解。”
吕关廷微微颔首:“巫咸兄直说便是,或可找到些线索。”
巫咸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来历不明的黑寡妇,还有他们身怀的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独门绝技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吕关廷。
“故此毒,很可能非中土所有,其性理或与我们所知截然不同。太医院按常理推断,自然难有进展。”
吕关廷听完,却并未显露任何的惊骇,反而是沉思了起来。
他一生钻研医道,本就对天地间未知之事抱有探究之心,对于巫咸所述的异世奇毒,他倒也有些想法。
良久,吕关廷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支撑着藤椅扶手想要站起。
“异世之毒…药性迥异…或许…或许可从运气相克、经络逆冲的角度入手…以非常之法,引导毒性暂缓…”
旁边的小药童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吕关廷。
巫咸一脸激动地看着他:“贤弟!你…你可是有法子了?”
吕关廷在药童的搀扶下站稳,缓缓摇头。
“我不敢断言必有把握,但基于兄长所言,或可一试。需立即准备几味药性峻猛、却可通络辟邪的药材,再结合特定的经络疏导之法…只是此法颇为凶险,对陛下龙体亦是极大负担,需万分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