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巫瞬间大彻大悟。
是啊，当初自己身怀绝技，他却始终自卑。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郑遂的时候，自己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只因他师从鬼师，就算有能力也不敢张扬，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是不入流的、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之徒。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竟渐渐淡忘了自己的过往，一身的本事也能用得流畅自如。
这少不了郑遂的提携，更少不了他的鼓励。
而换作林小雨，又何尝不是如此。
影悟瞬间觉得有些羞愧。
他曾经以为，人世间只有黑与白之分，却未曾想过，其实善恶本质并不分明。
正如自己这般。
“那陛下的意思是，提携林小雨？”影巫问道。
郑遂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不仅要提携，还要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价值，并不只在于那些肮脏算计。”
“那属下这就去办。”影巫说道。
郑遂却拦住了他：“不，这件事朕要自己去办。”
炸鱼，郑遂便带了影巫和两名贴身侍卫悄然来到了关押林小雨的地方。
这些日子以来，林小雨虽然一直被关着，但是负责她生活起居的下人们倒是没有怠慢，院子里打扫的依旧干干净净，林小雨的日常生活也一切如常。
到的时候，林小雨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对着一本摊开的古籍发呆。
听到门外传来的通报声，她头也不抬，只当是没听见。
直到郑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站在那里默默注视了林小雨良久，她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个月不见，林小雨清瘦了许多，原本明媚的脸上如今肉眼可见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疲倦，只是她独有的那份倔强倒是还在。
“陛下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探望我这个阶下囚了？”林小雨见他久久不开口，这才主动说话。
“是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骗我？还是…又想从我这里套取什么关于黑寡妇的消息？省省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郑遂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尖刺，示意影巫等人在门外等候，自己缓步走进屋内，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小雨，”郑遂开口。
“我今天来，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审问你，也不是来向你索要什么。我只是想…以一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的身份，和你聊聊。”
林小雨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讥讽的笑了起来。
“聊聊？聊什么？聊你是怎么利用我，然后把我像个傻子一样关在这里的吗？”
郑遂轻轻摇头，目光坦然的看向她：“不，我想聊聊，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者说，在我还没有成为皇帝，你也没有成为特务之前，我们心中所期盼的，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顿，不等林小雨反驳，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还是要摸着良心的告诉你，我从未因为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忘记了我们那个时代所信奉的平等、自由、公正的理念。恰恰相反，正因为我知道这个时代的局限性，知道封建皇权下的压迫和不公，我才更想凭借手中的权力，去改变它，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小雨原本准备的反唇相讥噎在了喉咙里。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郑遂，完全没料到，数月不见，他一开口就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林小雨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郑遂这个人，在现代的时候是个优秀的军事专家，到了这里更是皇帝。
对于玩弄人心之术，他最擅长不过。
他怎么可能会只为和自己谈这些而来？
怕是另有所图吧。
“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消除不公，实现相对的公平…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一直耿耿于怀的，男女之间的平等。”
郑遂却丝毫不在意林小雨眼中明显流露出来戒备，而是继续语气坦荡的说了下去。
“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在我们那个号称文明开放的时代，真正的、彻底的男女平等，也远未实现。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努力。在这里，在这个生产力落后、思想禁锢的时代，想要一蹴而就，更是天方夜谭。”
他看向林小雨，忽然抬起手，敲了敲桌板。
“但我从未放弃过尝试。推行新政，兴修水利，整顿吏治，提拔寒门。这些举措，看似与男女平等无关，但却是改变这个社会根基的第一步。只有让更多的人吃饱饭，有书读，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旧有的、僵化的观念才有可能被撼动。这需要耐心，更需要像我们这样，来自未来，见识过另一种可能的人，去引导，去坚持。”
改变，不是靠某个人的强权或者一两次轰轰烈烈的运动就能完成的。
它需要无数人，在各自的岗位上，一点一滴地去推动。
哪怕每次只能改变一点点，就像水滴石穿，只要方向是对的，坚持下去，总会有见到成效的那一天。
“而你，林小雨。”郑遂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你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能力，你的价值，绝不应该仅仅体现在为一个充满阴谋和毁灭欲望的组织卖命，更不应该被困在对某个人的爱恨情仇里。你的价值，在于你可以用你的知识和能力，去真正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去参与构建一个更好的世界，哪怕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甚至可能像我从前跟你说的，毕生都见不到成果。”
林小雨忽然沉默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郑遂竟然会和自己推心置腹的聊这些，更没有想到，其实在自己心里那些耿耿于怀的爱恨情仇，在郑遂这里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他从来没有在乎过。
乃至于郑遂可以通过表象看透本质，将恩恩怨怨摆在一旁，只客观的看待评价某个个体。
林小雨脸上讥诮的表情，不自觉的收敛了下来，有些茫然看向郑遂。
过了许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震惊起来。
他就是和自己说认真的？
不带半点玩笑、半点算计的那种？